霍衍一進門,就直奔俞晚的臥室。
看着牀上,燒得滿臉通紅,嘴裏卻一直說着對不起的俞晚,霍衍皺了皺眉,卻顧不上那麼多。
他問星星,“平日裏你麻麻給你們備的藥在哪?”
星星立即指了指客廳,“在客廳的電視櫃裏。”
霍衍轉身出去將俞晚平日裏備着的小藥箱拿了出來。
用電子體溫計給她測了測。
三十九度五。
得立馬退燒。
查了成人也可以用芬混懸液退燒藥,霍衍想也不想地給俞晚灌了進去。
這個藥不難喝。
所以俞晚也沒太抗拒。
已經很晚了。
霍衍讓星星快去睡覺,別耽誤明天上學。
星星見有霍衍在,也就聽話地回房去睡覺了。
星星離開後,臥室裏就只有俞晚和霍衍兩人了。
俞晚還在喃喃着對不起什麼的。
霍衍看着她眉心深蹙,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不由擡手在她的眉心撫了撫。
退燒藥在三十分鐘左右開始起效果了。
退燒後的俞晚出了一身汗。
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
必須馬上將她身上的溼衣服換掉,霍衍沒辦法,只好出去外面的浴室,找來洗臉盆,端來40度左右的溫水爲她擦身。
怕俞晚着涼。
給她擦身的時候,霍衍把空調給開了。
如今才陰曆八月。
北城還算是熱的。
但俞晚因爲體質偏寒,她幾乎整個夏日都不需要開空調的。
也是因爲這個體質,俞晚有時候跟兩孩子睡覺,都得裹得嚴嚴實實。
畢竟孩子們怕熱,得開空調,可她怕冷,便只能裹嚴實了。
現在俞晚是一個人睡的,所以房間之前是沒開空調的。
霍衍擔心擦身的時候,會讓她受涼,便開了一點暖氣。
先是將臉、脖子,還有手臂都給擦了一遍。
然後再將上衣脫去,閉着眼將裏面也擦一下。
雖說兩人交往過,可到底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了。
非禮勿視,霍衍還是懂的。
過程還挺煎熬的。
畢竟一不小心,就會觸碰到不該碰的。
等霍衍將上半身給俞晚擦好,他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一來是房間的熱度高。
二來是他自己因爲情緒緊繃,身體發熱。
沒辦法,美人在懷,很難坐懷不亂。
給俞晚扣睡衣釦的時候,霍衍到底還是被俞晚胸口的紋身給刺痛了眼。
一朵綻放的紅玫瑰取代了那個賤字紋在了她的胸口。
玫瑰鮮豔妖冶,很好看。
可霍衍卻看得眼睛刺痛。
他指腹輕輕地摩挲着那朵玫瑰花。
兩年前,視頻裏,她被按在地面上,歇斯底里掙扎的畫面驀地冒了出來。
許是他的動作讓睡夢中的俞晚感應到了什麼。
俞晚驀地睜開了眼睛,彈坐了起來。
她眼神失焦地看着前方。
雙手緊攥着胸前的衣襟,宛如受驚的小鹿,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不要——”
她像是陷入了夢境,嘴裏驚惶地喃着,“我不要紋身。”
霍衍沒想到觸碰她疤痕會讓她有此之大的反應。
看着如此無助惶然的俞晚,霍衍彷彿看到了兩年以前,那個被摁在地上,掙扎無果,胸口硬生生被歪歪扭扭紋上文字的她。
心,彷彿撕裂了一般。
霍衍忍不住坐上前去,抱住了她。
“沒事了,俞晚。”
霍衍心疼又自責地在她發間吻了吻,“對不起,我當時不該把你想得那麼不堪的。”
俞晚的眼角忽然滲出了淚光。
她就像是一個在做着夢的人,只是眼睛睜着,意識卻並沒有徹底清醒過來。
她嘴裏喃喃地說着,“五十下。”
“什麼?”
霍衍有點沒聽明白俞晚的話,下意識低頭去看她,卻發現她目光仍舊處於遊離的狀態。
“俞晚,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霍衍擡手捧住俞晚的臉頰,讓她的眼睛跟自己對視。
俞晚瞳孔空洞地看着他,如同一個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她們刺了五十下才結束。”
五十下,每一下,都深入骨髓般的灼痛。
是刻在靈魂,永遠也抹不掉的痛。
是隨意碰一下傷疤,就宛如身臨其境的痛。
是俞晚拼命掩蓋傷疤,卻始終無法癒合的痛。
俞晚以爲時間真的治癒了她的傷疤。
殊不知。
傷疤只是癒合了表面。
霍衍一個的無意之舉,便輕易地就撕開了她剛癒合的傷疤,讓她再度冒出了涓涓血水。
怎麼可能真的忘掉了呢。
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哪是輕易就能忘卻的。
時間並沒有真的治癒俞晚的傷疤,她所表現出來的淡然,也不過是她自我封閉了情感,讓自己變得漠然不在意。
她並非不疼了。
她只是催眠她自己,說不疼了。
時間確實是個良藥。
可到底不是短短兩三個月就能治癒傷疤的。
俞晚也不過是自以爲傷疤癒合了而已。
實際啊。
她不過就是讓自己的表面傷疤快速地癒合了而已。
裏面仍舊是流着膿的。
若不去按壓疤痕,好像真的不痛了。
可一旦你按下疤痕,它仍舊是痛徹心扉的。
此時的俞晚就像是被人按壓到了痛處,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助地低喃,“好疼。”
“她們刺得我好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沒人來。”
俞晚擡手抱住自己的頭,空洞的眼眸佈滿了絕望,“她們都聽不到。”
“阿衍也聽不到。”
說到阿衍也聽不到這一句時,俞晚眼角的淚珠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豆珠般大小的淚珠順着眼角滑落至霍衍的掌心,滾燙的淚彷彿能燙人一般,燙得霍衍心頭一陣灼痛。
“對不起。”
霍衍這才聽懂了俞晚的話,他猛地又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
一聲又一聲地道着歉。
可懷裏的俞晚卻像是聽不到他的道歉一般,自言自語地說,“他不信我,掛我電話。”
“他拿凳子砸我。”
俞晚無聲無息地掉着眼淚,彷彿又回到了過去曾經那段不被信任,被誤會的時光。
她眼神空洞得可怕,“我不要他了。”
她捂着臉,身體微微顫抖,聲音帶着無盡委屈地說道,“再也不要了。”
她的每個字都如同一把鐵錘,一字一頓地砸在霍衍的心口。
砸得他心口發脹,發疼。
霍衍擡手罩住俞晚的後腦勺,沒再說對不起,只是順着她的話說,“嗯,不要他了。”
“好疼。”
俞晚忽然拼命地往霍衍的懷裏鑽。
嘴裏無意識地呢喃着,“阿衍,我好疼啊。”
霍衍用力地抱緊她。
心疼之際,霍衍忍不住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
“阿衍以後都不讓你疼了,你再給阿衍一次機會好不好?”
俞晚沒回答霍衍。
她在他懷裏,呼吸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睡着了。
得不到答案的霍衍苦澀地抿了抿脣。
連在夢中她都不願意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