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因爲那釵子的一樁公案，這會兒是遷怒於鋪子。
他是個口笨之人不會說什麼，只好埋頭幹活。
不過再去看小姐腳步輕盈，頗是開心的模樣。
錢六也就釋然，開心就好。
顧紈自然是開心的，她是商戶人家的女兒，自然知道這鋪子有多重要，生意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多少生意人從走街串巷的貨郎做起的，她有了鋪子已然走在那些人的前頭。
謝蟠死了，可是她還年輕，日子得慢慢過下去，不是嗎？
回到泉水巷的宅子，廚房裏飄來陣陣的香味，顧紈鼻子好使，頓時就聞了出來，“桂花雞？”
青苗連忙從廚房裏出來，“小姐真聰明，我跟秋娘說小姐最近胃口不佳，秋娘便是說做桂花雞給小姐開開胃。”
上好的桂花糖佐之以花雕酒，將童子雞泡上一刻鐘，然後再用調好的料酒在瓦罐裏將這醃製好的童子雞文火慢燉上一個時辰。
待出鍋時再在裏面放上陳皮和山楂，更是能讓人胃口大開多喫上一碗米飯。
顧紈小時候不太喜歡喫飯時，外祖母便會吩咐廚房做這麼一道桂花雞給自己開胃，只是時光荏苒，老人家早已經離世多年。
“青苗懂事了。”
青苗心中忐忑，“小姐，我往後一定多聽多看少說話。”不再給小姐惹麻煩。
顧紈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知道就好，我先回去歇着。”她看了眼正在庭院裏捯飭花草的翠蘭，進了去。
秋娘是細緻的人，燉這桂花雞的時候還特意指着桂花糖和陳皮問青苗小娘子口味偏甜還是偏酸。
“小姐愛喫點心，秋娘你可以稍微多放點桂花糖。”青苗笑得開心。
桂花雞色香味俱全，看着令人食慾大增。顧紈夾了一塊，那香酥的雞肉剛到了嘴裏，她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這讓原本就有些忐忑的秋娘一下子就是慌了神，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小姐……”青苗也傻眼了，難道是秋娘做的桂花雞不對味？
可是她之前也嚐了啊，是小姐最喜歡的那個味道沒錯。
秋娘的手藝好着呢。
顧紈搖了搖頭，她細細品着嘴裏的桂花雞，聞起來味道頗是不錯的桂花雞，此時此刻卻格外的油膩，咀嚼了幾下後，顧紈到底沒忍住，竟是吐了出來。
“小姐！”青苗這下慌了神，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去請個大夫。”
“我沒事。”顧紈搖了搖頭，她近來胃口不太好，想必是之前爲謝幡守靈的時候傷了身體，後來又爲母親的態度所傷，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你們喫就行了。”顧紈撿了兩口青菜喫，早早回去歇着。
昨日裏就是隻吃了些清淡的，便是那鯽魚豆腐湯都沒喝兩口，今天秋娘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又是沒喫幾口。
青苗有些擔心，“錢六哥，你覺得秋娘做的菜不好喫嗎？”
“我覺得中啊。”錢六覺得挺好的，除了這桂花雞有一點點甜，比較偏向小姐的口味外，其他都挺好的。
“翠蘭，你覺得呢？”
一同上桌喫飯的翠蘭看着那邊坐立不安的秋娘，臉上露出一絲遲疑，“秋娘的手藝自然是沒得說，大概是剛過來還不清楚小娘子的口味，所以……”
活該！
夜深人靜，這宅院裏卻註定有幾個睡不着的。
當然，這不包括顧紈。
春日來臨，她開始嗜睡，早早便安歇下。
睡夢中的顧紈並不知道，夜深人靜時有人嘗試着爬她家的院牆，想翻牆而入，只是這賊子剛爬上牆頭便被人一腳踹了下去。
在早春的涼意中，賊子被人捆上了手腳，嘴裏頭塞着馬糞，躺在泉水巷裏，瑟瑟發抖。
錢六一大早看到門外躺着的人傻了眼，發現這人竟然是前天來鬧事的於蠻，再看到於蠻身上貼的紙條，更是怒不可遏。
一腳踹在於蠻身上。
原本被馬糞薰暈了的於蠻喫痛醒來，只覺得自己嚥了什麼下肚，想要嘔吐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錢六一腳踢開他嘴裏的玩意，“說，誰讓你來的，是不是安平伯府的人？”
被馬糞薰了一晚上暈頭轉向的於蠻連連搖頭，“不，不是……”
“不是？”錢六是粗人，對付這種人自然有自己的辦法。
他直接撕了於蠻的衣服，抓那馬糞往這渣滓嘴裏填，嚇得於蠻躺在地上往後龜縮，“別，別別，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他不就是貪圖點銀錢，所以這才被人收買來這裏搗亂嗎？
春睡晚起的顧紈聽於蠻的說辭，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那收買你的人是誰？”
粉面含春，讓於蠻心頭一蕩，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人不肯告訴我，不過她身後的小丫環喊她一聲郭媽媽。”
顧紈只認識一個郭媽媽。
安平伯府的郭媽媽。
是伯夫人韋氏身邊的人。
“送去見官好了。”
她話音落下，於蠻就是砰砰的磕頭，“小娘子，姑奶奶你可千萬別送我見官啊，我上有八十老母要照顧，下有……”
“八十老母？”顧紈聽到這話輕笑起來，“你左右不過二十歲年紀，你母親八十歲？”
一旁錢六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姐今天心情倒是不錯，還有心跟這混賬玩意開玩笑。
於蠻哪想到這嬌滴滴的小娘子說話倒是戳人心，一下子揭穿了他的謊言，正想着該怎麼解釋一通才是，就見那小娘子擺了擺手，“送他見官去。”
“不要啊！”他要是進了牢裏，出來後怎麼在崇北坊立足？
“小娘子，你發發善心，好人有好報，只要不送我去見官，我做什麼都成。”
信這人的話，纔有鬼。
錢六腹誹不已，只要小姐稍有動容，他就會勸說，說什麼也要給這混戰玩意些教訓纔是。
清早的庭院頗是清冷，顧紈黛眉微蹙，好一會兒才眉眼舒展，她招了招手，錢六連忙上前，只是聽到這吩咐也是愣了下。
“這成嗎？”
這麼針尖對麥芒，豈不是要結一輩子的仇？
“什麼成不成的，她既然不想要我好過，我又何懼她？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做事前也得掂量掂量伯府的名聲呢。”說着便是輕笑起來，臉上帶着幾分尚在閨閣時的俏皮。
於蠻卻是心中惶惶，他不知道這嬌娘子到底出了什麼主意，只覺得她笑得讓自己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