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登起身離開,豔陽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江神意緩緩蓋上手中書籍,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了內心的悸動後,擡頭問道:“這本日記我會收好的!”
赫爾登沒有迴應,繼續向前,孤身一人。
“你收音機不拿着嗎?”江神意站起身吶喊。
對方依舊沒有迴應。
“那我也替你保管好!”江神意音調再一次拔高。
赫爾登還是沒有迴應。
“保……保重啊!”江神意聲音微顫。
但眼前已然沒有人影,孤單的公園裏,秋風吹拂着綠樹,老人愈發落寞。
他靠在長椅上,腦海裏迴盪着日記裏文字中所描述的畫面。
黑暗的亂世之中,各族分裂。
一名血族的歌姬日日爲那些富人起舞,她擁有着無與倫比的美貌,站在酒池肉林的舞臺上散發着自己的光彩。
她實在是太美了,就連許多異族的高層都受不了那種誘惑,爲她大打出手,甚至是把她侵佔。
那是多麼噁心的畫面。
不是一次兩次,是經常。
但那受盡屈辱的女子並沒有哭。
至少寫日記的人沒有見過她哭,那張美豔至極的臉上永遠掛着淡淡的笑。
終於有一天,故事的男主人出生了。
他身上流淌着罪惡的血液。
是罪無可赦的行爲中誕生的惡魔之子。
這些是那些侵佔他母親的人所說的話。
“你自己掐死這個孩子吧!不然無論是黑墨瞳族,還是屈角仙族,亦或者是血族,都不可能放過你。”
那女子卻迴應道:“他不是惡魔之子,他是我的孩子!”
襁褓中的長相怪異胎兒,被絕色女子抱在懷中開始逃跑。
好在女子認識的達官貴人多,竟然真給她跑掉了。
接着戰火便重新燃起,那些異族高層全部都要參戰。
一對母子就在這亂世之中,開始了流浪。
胎兒的哭泣聲迴盪在各個城市的街道上,他害怕,恐懼。
但他天賦太好了,好到出生沒幾天就已經記事,具備了思考的能力。
我們一直在逃。
從一座城逃到另外一座城。
在記憶裏,好像每一座城都是黑色的,天空中永遠充斥着暴雨與閃電。
空氣裏也常常瀰漫着血的味道,街道兩旁所有的人,眼神總充斥着邪惡的興奮。
我知道他們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的母親。
我討厭那種眼神,我憤怒的想把他們的眼睛全部挖下來,但我什麼都做不了。
後來我們遇到了一位難民,我永遠記得他的模樣。
他亦是在戰爭中逃難的人,但手中小有積蓄,食物與源力液是那時候的硬通貨。
他收留了我們,母親讓他叫他叔叔。
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奇怪的聲音,那令我恐懼,顫抖。
我在被褥裏哭泣,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做那種事情。
直到她用身體換來的源力液,澆築我的身軀。
那感覺十分舒適,讓我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氣。
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在最小的時候最需要營養,最需要這些東西。
我開始懂了。
我那悲慘的母親要我爲他復仇。
向這個世界復仇!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沒有關係!
對的,一定是這樣的。
但她臉上淺淺的笑容總會讓我忘記這些仇恨。
我感到很奇怪。
在不久之後,我就已經有了一些戰鬥能力。
我用斧頭砍碎了他的腦袋,大口大口的汲取着他的鮮血。
那是我第一次動用血族的力量,我愛上了飲血的感覺。
但那也是母親第一次打我!
她死死的盯着我,呼吸急促,身軀顫抖,告訴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我反問她爲什麼。
她的回答讓當時的我感到費解。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沒有多說,但從那一刻開始我的內心已經逐漸扭曲。
或者說,在當時的我眼裏,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活下去的道路必須用鮮血來澆築!
而從那一天過後,母親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教育的缺失。
她開始帶着我爬山。
她帶我去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月亮,聽瀑布的呼嘯。
她總是把我背在背上,好在血族本身身體素質就強,但我現在也不明白,一個幾乎沒有武道境界的女子,是怎麼揹着一個孩子爬上天河瀑布的。
那是情人們宣誓的地方。
但我母親告訴我,這是風景最好的地方,這個世界最高的地方!
後來的我知道那裏當然不是,世界大的很,但我母親不知道,她能接觸到的世界就只有那麼小。
不過我深深的記在了心裏。
這裏是世界最高的地方!
在通天的瀑布下,彩虹被拉的很長,很美。
只是也真的很冷,風雪很大。
母親昏了過去,我還以爲她只是睡着了,我也傻傻的坐在那邊。
直到天河關的人族發現了我們。
我們被送到了難民營。
沒錯,我們被人族救下了。
那裏的士兵對我母親也有那種眼神,但似乎有某種東西阻止他們去做。
或許是道德,也可能是覺得噁心,覺得我的母親太髒了,還有一種說法,當年人族好像宣揚,與異族苟合會產生某種致命細菌。
總而言之我與母親皆活了下來,並且在難民營的生活比在異族大陸都要好。
至少沒有那永無止境的黑色以及血的味道,我的日記本與收音機也是在那裏撿到的。
最重要的是,人族裏有一些被稱爲教師的人,會跑來教導我們知識,道德,倫理。
還有音樂。
我最喜歡的便是音樂,當時有一位老先生會在難民營旁彈奏鋼琴,我第一次就被那黑白相間的琴鍵所吸引,終於有一天,我走出難民營上前撫摸琴鍵。
老先生笑着說我未來會是一個很好的音樂家。
但那天過後就再沒見過那位老先生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我的錯。
我不該與人族站的那麼近。
天河關的人在實施什麼教化計劃,目的是把我們培養成異族的內奸。
但異族與人族那莫名其妙的仇恨,讓人族內部非常厭惡異族,教化可以,不能有任何肢體接觸。
與異族接觸,那便會墮落。
人族把我們妖魔化了。
但……其實他們沒錯。
在異族大陸的生活裏,我真的能感受到妖魔滿天。
只是我與母親比較特別,僅此罷了。
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因爲我可以像是一個普通的小孩一樣,學習知識,聽音樂。
我記得最深的是我一直問我的母親,老爺爺怎麼今天也沒來呀。
母親牽強的笑着說也許明天就來了。
我天天看着那架鋼琴,好想去彈,那個時候我的眼裏面滿是希望。
這般天真愚昧的畫面,竟是我心裏最珍貴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