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藉口身子不適,推了邀請。
溼漉漉的皇宮被陽光一照,飛檐琉瓦閃閃發光,一草一木都被染上了明亮的光線。
因這場雨,白笙在聽雨軒是大門不出,被困得百無聊賴,此刻便帶着銀杏出門遛彎。
御花園裏,早開的花被雨水打落,枝葉間冒出幾朵花蕾。
白笙隨手將葉片撥開,讓陽光充分照耀花蕾。
“他答應了?”
“是的公主,奴婢都嚇了一跳,李太醫那是二話沒說,馬上就應了。”銀杏從袖中掏出手帕,爲白笙擦淨手上的水珠,“別人都說公主您面子大呢。”
白笙嗤笑一聲,這哪是她面子大,這明明是高貴妃面子大。
“不過公主,您並沒有喫那些髒東西,李太醫來了,您要如何應對啊?”
白笙那雙清澈水靈的小鹿眼一彎,擡手勾了勾銀杏的小臉蛋:
“山人自有妙計。你家公主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即便是高貴妃,撞上來也要她頭破血流。”
銀杏眼睛亮晶晶的,重重點了點頭,“嗯!”沒錯!誰都不能欺負自家公主!
白笙看銀杏那傻乎乎的樣子,有些好笑。傻丫頭還真敢應和,這話要是傳出去,可有她好受的。
“這些花過幾日就要敗了,怪可惜的,你回去那個竹籃出來,我們採花做香囊。”白笙吩咐道。
“是。”聽雨軒離這裏不遠,銀杏轉身離開。
白笙踏着石子路上的花瓣,挑看花叢裏的月季。
忽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冷白的皮膚在深綠葉片和嫩紅花朵的襯托下白得刺眼。
輕輕一聲脆響,白笙剛挑中的花兒就被這隻手無情折下。
“方纔聽聞九妹身體不適,不想卻在這裏遇見。”一道略沉的嗓音響起。
白笙心臟一緊,擡眼看去。
此人一身黑色寬袍,暗金繡線勾勒衣襟,氣度不凡,正是桓王,白彧。
白笙下意識後退一步,渾身血液逐漸涼下來,低聲道:“見過桓王。”
“上次九妹的接風宴,本王因事耽擱,未曾親臨,後來聽聞九妹在殿上一曲清平樂技驚四座,倒是有些後悔了。”
桓王此人,生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長了一顆僞善多變的心。
這一番話,被他說得誠誠懇懇,好像他真有多後悔似的。
不就是演戲麼。
白笙勾脣微笑,笑意不達眼底,“不過是從前在村裏和一位老藝人學過幾年琴藝罷了,都是諸位叔嫂伯伯的謬讚。”
白彧聞言,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忽然爽朗大笑了起來。
白笙沒弄明白他笑什麼,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九妹真是有趣,本王是該說你謙虛呢,還是該領略你的諷刺呢?”
他好像能看透人心深處,連潛意識裏的東西都被他看穿。白笙頓時忌憚起來,打算跑路。
未等她有動作,白彧略一伸手,將那朵帶着雨珠的花朵遞來,狀似隨意道:
“園子溼氣重,既然身體不適,九妹還是回去好生休息,這會兒功夫,李太醫或許也該到了。”
白笙動作僵硬地接過花,白彧便轉身離開。
直到黑色衣袍消失在拐角,白笙才猛然驚覺——他知道李太醫要來,他都聽到了?!
白笙跟着銀杏往回走,問道:“桓王今日爲何進宮?”
“哦,是來給淑妃娘娘請安的,桓王殿下每月都會來福寧宮問安,是個孝子呢。”
這處花園離福寧宮太近了,難怪會遇到他。
此人洞若觀火、心機深沉、心狠手辣,本該離得遠遠的纔對。
回到聽雨軒,白笙用銀針給自己紮了幾下,使脈象紊亂,而後面色蒼白。
剛把銀針收起來,李隨之便到了。
白笙躺在竹椅裏,隔着幾層紗帳觀察李隨之。
李隨之乃宮中老人,根基深厚,心高氣傲,與高貴妃關係甚好。
有一次皇后頭風發作,請他問診,同時高貴妃也邀他請脈,這位李太醫竟然直接往羽坤宮去了。
如果高貴妃要下藥,那麼藥的出處多半是李隨之。
“李太醫,我這身子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白笙放低嗓音,有氣無力道。
李隨之默了片刻:“公主最近是否時常感到心緒難平,煩悶而無法紓解,呼吸疲憊,夜裏常感到寒涼?”
白笙順着他的話,道:“都有吧,還不止呢,有時還覺得手腳痠脹,卻不知爲何?”
“公主不必太過擔憂,這是氣血淤阻之相,平日多走動走動,保持心曠神怡,臣再開幾副方子,替您調養生息。”
他還想開方子呢。
白笙朝銀杏使了個眼色。
銀杏掀開紗帳出去,手中捧着白笙早早吩咐好的東西,笑容滿面地對李隨之道:“那就有勞李太醫了,這是我們家公主的謝禮,您千萬好生收着。”
“這本是老臣分內之事,臣不能收……”李隨之伸手推拒。
“李太醫,”白笙開口,“彆着急拒絕,您不如先仔細看看。”
隔着紗帳,李隨之的神情不甚明顯,但動作依舊清晰。
只見他略微打開了手中的荷包,似被驚到,把荷包捧至鼻尖嗅了好久,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荷包攏於暗袋中。
他再次朝白笙行禮,這回是十分標準的大禮,蒼老的聲音帶着顫抖,“臣,謝公主裳。”
白笙莞爾一笑,“不客氣。從前在山裏,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錢是換不到幾個,能入太醫青眼,倒也值了。”
聽到這話,李太醫顯得猶疑了起來,想說話,卻又無從開口。
白笙見狀,知道自己現在該見好就收,“銀杏,送送李太醫。”
“是,”銀杏動作十分利索,馬上去開門,“李太醫請。”
李隨之走後,白笙從竹椅中起來,開始舒展四肢,活絡經脈。
“公主,您給的是什麼東西啊,李太醫剛纔眼睛都亮了,那表情,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似的!”
“你這是什麼比喻。”白笙笑道。
“話是糙了點,但真是這樣!而且剛纔他好像有話要說,正要開口呢,被您給送客了。”銀杏給白笙捏肩捶背。
“那是因爲啊,我給了他一個大寶貝。”
一個李隨之無法拒絕的寶貝。
有了這個東西,他與高貴妃再好的關係,也該鬆動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