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家逐道 >021 我不理解!
    聽聞此言,便是範伢,眼睛也不覺睜大了一些。

    “姒學士,請說明。”

    姒青篁誰也不敢看,慌亂之間,磕磕巴巴說道:“就是……就是得道出師,已經說明了……”

    “我不理解!”只見那位張飛繡花一般的濃眉講師縱身而起,盯着姒青篁質問道,“姒學士,你若已得道,應在自薦中明說,我們自會直接與你見面,大可不必再進行道選……你現在這樣,是在故意裝……故意要出風頭麼?我不理解!”

    “這……嗯……正如學博所說,學生在自薦和麪薦的時候,的確仍未得道。”姒青篁搓着手顫顫道,“學生是在來鹹京的途中得道的。”

    ???

    這次不僅是周敬之,所有人都不理解了。

    姒青篁不得不掰開了解釋道:

    “學生在越國學習的時候,總會被瑣事擾亂心性,求道無果。

    “此番前來秦國的路上,學生第一次目睹秦國壯麗的山川,第一次見到了楚國無際的田園,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冥思道所說的‘無際之靜’。

    “因此學生每每途徑幽靜無人之處,都會無意間浸入冥思……

    “直至某日深夜,于山巔星空之下,學生機緣巧合,得以悟道。

    “此事我的父母和衛磐子老師都尚不知……”

    理解了。

    此時,所有人都理解了。

    接着便是暗暗幸災樂禍,如抽到了頭獎又不敢明說一般。

    已經得道的人進學宮修學,這樣的情況當然有。

    但這個是要談的,要搶的。

    學宮要明確開出條件,許諾資源,請出名師,這才能把人拉過來。

    毫無疑問,這樣的得道者,自然是越年輕越值錢。

    再看姒青篁,年方十六,幾乎是得道的極限年齡了。

    若是她真的在越國得道,在衛磐子眼皮底下得道,越王和衛磐子怎麼可能會放人?

    恰恰是爲了讓她求道,這才放她來秦國修學的。

    但他們都還不知道,姒青篁竟然走着走着,誒嘿!自己動着動着就得道了!

    更關鍵的是……

    這姑娘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是說智慧不夠,而是爲人處世,權資斡旋之類的事情不太聰明。

    現在的她其實完全有資格獅子大開口,要這要那的,但她根本還不知道,只是傻兮兮的像謝長安那樣自我介紹罷了。

    身在大堂角落的檀纓,當然也還沒想到這些。

    看着姒青篁惺惺作態,他只是單純的不爽。

    “就這?這不挺容易的麼?”檀纓當即擼起袖管,“給我幾分鐘,我現在就冥思一下。”

    “兩碼事,冥思不只是閉目思索,而是冥思道獨特的求道方式……”嬴越則是越想越怕,拉着檀纓的衣袖道,“還記得她衝你勾手麼?我以爲是濫用得道者的儀式……原來是真的要與你論武德……”

    “啊……是那個意思麼?”檀纓也是一個哆嗦,“還好……還好我看不懂,不然怕是要被那羅襪踩了。”

    “你想得倒美……”嬴越難免驚恐地望向姒青篁,“此羅襪……此學士未來在學宮的地位,不會亞於任何一位學博……她如果真要對你做什麼,我一個道選末位,無門無師的學士,怕是很難護得住你。”

    “哼。”檀纓凜然道,“大不了我再犧牲一些,讓白丕護我。”

    “……我看你是存心想與他廝混。”

    此時,雖然全場都震驚於姒青篁得道之事。

    但範伢到底還是冷靜的。

    他不輕不重地說道:“既然如此,你應說‘出師得道’,而非‘得道出師’。”

    “啊……”姒青篁身形一顫,忙請罪道,“學生的確是口誤了,不該嘴硬,司業教誨的是。”

    從檀纓的角度來看,範伢好像是在擡槓。

    但修學求道的確是非常嚴謹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樣重要的清談會中,一個小小順序的錯誤,往往會導致因果謬之千里。

    想必範伢在說她口誤之前,一定也是嚴謹思索過的吧。

    另一側,範伢當然也沒必要拘泥這件事,糾正過這個小錯誤後,便是身形一肅,直直起身。

    緊接着,八位學博也隨他起身。

    範伢當先道:

    “既然你尚未明道,那麼誰來做你的老師,還請你自行抉擇。

    “我是墨家的範伢,擅推演之道,御物之術次之,墨家之外,也認同一些法家的見解。”

    話罷,在他身旁的一位毛髮稀疏,額頭如金魚般凸脹的老學博道:“我是法家·刑道的鄒慎,主修律理,以武德見長,同時也管理秦國的司法事宜。”

    順着他的話,學博們一一展開了自我介紹。

    反主爲客了屬於是。

    只是他們的“家”與“道”都是雲裏霧裏的,措辭更是含糊,檀纓基本什麼都不理解。

    唯獨對最後那位繡花張飛有些好感。

    就因爲他說人話——

    “我是墨家·師道的周敬之,我全部的所學都是爲了傳道授業,武德更是不值一提,我相信我所修的道,正是爲了你這樣的學士而存在的!”

    聽到這席話,姒青篁看他也是多了抹異樣。

    只是好像……是被他猩猩一般的容貌,卻又偏偏濃妝豔抹的神采所驚訝了。

    待周敬之介紹完畢,範伢正要再開口。

    卻忽有一陣夜風拂過。

    那個坐在臺上的首席男人,竟也淡然起身。

    “我是法家的韓蓀。

    “略懂御人,稍擅治國,武德尚可。

    “只是人與人生性有別,我的武德無法傳授給你。

    “但我相信在法家大境內,必然有你所適合的一隅。

    “祭酒之外,我同時也是這一代法家的主官,秦的相國。”

    其實早在這位祭酒起身的時候。

    範伢與周敬之之外,所有人就都已經默默落座了。

    所謂略懂御人,是基本可以指揮秦國的所有人。

    所謂稍擅治國,是基本可以決定秦國的所有事。

    所謂武德尚可,是基本要去天子王畿纔有對手。

    學博此前或許還有一絲僥倖。

    現在連祭酒都要收她爲徒,這還有什麼可爭的呢?

    非要爭的話,範伢還勉強夠格。

    可週敬之他又是圖什麼呢?

    再看周敬之,非但沒有落座,頭反而擡得更高了一些。

    若是因爲權勢而畏縮,他也就不是他了。

    不僅不退,還要更明確地站着,這纔是他。

    姒青篁這邊,眼見如此,更是嚇得不輕,忙埋頭道:“誰來教導學生,由老師們定奪就好了……學生不敢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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