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家逐道 >027 人與人總是不同的
    隨着範伢收嬴越爲弟子,今晚的清談也便告一段落,諸學博開始離場。

    離場順序與入場正相反。

    祭酒當先走下高臺,範伢隨即跟在他身後,其餘學博這才一個個跟上。

    相比於入場,離場往往沒有那麼嚴肅,老師們行走之間大可交談,也可與學生遞話。

    比如範伢,行至門前的時候就不忘衝檀纓提點道:“本想與你徹夜相談,奈何祭酒執意如此考察。罷了,回去好好休息,力爭明日能站着走出去罷。”

    檀纓拜謝的同時,也不免擦了把汗。

    隨後,毋映真行至這裏的時候也停了一下,理了下鬢絲髮笑問道:“檀學士可有師門?”

    檀纓嚥了口吐沫道:“學生才疏學淺,還未得大家名師垂青。”

    毋映真眉一挑,又問道:“對醫家可有了解?”

    “所知有限。”

    “嗯……”毋映真頓了頓,這便回身叫出謝長安吩咐道,“長安,你來與檀纓說說醫家的事情,問症下藥不必贅言,詳說生理之學。”

    謝長安一挺,忙小跑過來:“學生知了!”

    毋映真這才與檀纓和嬴越頷首:“明日我會帶幾服藥來。有我在,大傷總不至於,最多爬着出去暈個半天,你大可後顧無憂。”

    “???”

    不是辯論麼?

    爲什麼每個人都認爲我會爬着出去?

    眼見毋映真掩笑離去,檀纓不禁獰目望向嬴越:“不是說好的清談麼,難道還有武論?”

    嬴越無奈嘆道:“名士之間的清談,是會動氣的,暈是常有的事,甚至也談死過人。”

    “……不然我們還是跑吧,去邊陲種田也是一條路。”

    另一邊,其餘學博見毋映真如此,也顧不得許多,路過的時候也跟着詢問起來。

    “檀學士,祭酒已經點名了,你這性情是法家的料子啊!”

    “檀學士,這套學說正應了我道家的兩儀四象,明日我會站在你這邊。”

    “我等化物家只修實用之術,雖人寡,卻多有不世之資。我道中人,進可煉天地之材,求逐大道;退可制精妙之物,安身立家。”

    “檀學士若志在武德,不妨……”

    面對熱情的老師們,檀纓也只好對對對對,你牛逼你牛逼大家都牛逼這樣應付一下,其實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唯獨最後那位周敬之路過的時候,他非常清楚對方在說什麼。

    周敬之並未作揖頷首,而是直接拉住了檀纓的雙手:“檀學士,我畢生所學,正是爲了遇到你這樣的學生啊!”

    媽的,這話原來是逢人便說啊!

    檀纓只側過臉提醒道:“老師,你臉上的粉花了……”

    “啊……這……”周敬之慌亂擦着妝容與茂盛的鬍鬚,羞紅着臉道,“其實……我是個很精緻的人,像你一樣。”

    檀纓沉沉低頭:“……學生……學生不敢苟同。”

    “唉……都怪司業……非要我做好形象……”周敬之情知自己是沒戲了,只搖頭苦笑道,“祭酒專愛看人重壓之下的表現,他認爲只有這樣才能見到人性,也才能總結衆性,你算是撞上了。”

    “怪不得……”

    “趁現在,我趕緊跟你說幾句。”周敬之忙又探身輕聲道,“明日立論清談,祭酒與司業必會提出刁鑽的問題,其中,祭酒更在乎學說能否圓滿自洽,於法家而言,再漂亮的創想,其中一個小漏洞足以顛覆一切。而司業更在乎有無實例,一個創想要在現實中找到對應的例子,方纔爲真。比如你最後的黃赤道之說,正是因爲有那位南越人的印證,這才能讓他如此迅速地接受。”

    檀纓聞言正色點頭:“學生記下了。”

    “嗯,硬挺吧!”周敬之最後拍了拍檀纓道,“司業祭酒在此,你這論橫豎是不可能立住的,記住要以展現風姿爲重,輸了便認,萬不可胡辯。”

    “謝學博明示。”

    交代過後,周敬之也便抖着鬍子上的脂粉離場。

    這麼多老師,倒是唯有這位足夠務實,將明天清談的要點講清了。

    待學博們都退場了,學生們也才放鬆下來。

    照理說同學們應該不急着走,在此互相認識一下,但眼下已過了戌時,講師正催促着離場,大家也好悻悻離場。

    其中,孤身前來的黃洱自然是第一個衝出去的,這堂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檀纓和嬴越,則被謝長安纏着踏出了大堂。

    “檀纓啊,我們醫家除了治病救人外,對人體與動植物也是有些研究的。

    “這方面學說,我們跟農家有些重合,但方向不一樣。

    “‘醫家·縫屍道’你聽說過吧?最早是醜子帶着學生去瘟疫之地救民,然後在無意之間喚醒了屍體……

    “然後更進一步,醜子和學生們嘗試將不同的物種拼合起來……

    “之後,一些對此感興趣的煉化家也融入了逢屍道……”

    他越說檀纓就越顫。

    這又是什麼死靈法師?!

    你老師是叫你來安利醫家的,現在醫家的形象全沒了好麼!

    “謝兄……”檀纓也擡手問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入那個道吧?”

    “啊?有麼?沒有啊。”謝長安可勁兒搖頭道,“於外人來說,縫屍道或許略染邪氣,但於見慣了生死的醫家來說,死去的便是死去的了,屍體與萬物無異,都應考慮其價值。我是見你創想了得,料定你是個百無禁忌之人,這才特意說明此道。”

    “我……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接受這個。”

    “啊,那常規的藥道也是極好的。”謝長安搓手笑道,“比如你看毋學博,猜得出她的年齡麼?”

    “三十?”

    “小了。”

    “三十五?”

    “小了。”

    “最多不過四十。”

    “還是小了。”謝長安笑道,“你我還不識字的時候,她便已得道了。”

    “……”

    聽到這個,檀纓頓時興味索然。

    毋映真身上的美豔與風韻,原來都是滋養出來的。

    本人怕是要四十多了。

    檀纓本還覺得,將來與她混熟了,可以叫一句大姐姐。

    現在看來,叫嬸嬸都嫌小。

    然而人與人,總是不同的。

    “哦?”嬴越反而更加興奮起來,湊到謝長安身旁問道,“毋學博已是如此成熟的年紀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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