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家逐道 >093 “忍辱負重”
    鹹京郊,王宮以北。

    這裏原本是秦王宮的小獵場,王室偶練騎術、箭術之地。

    但自從風氣由尚武轉向尚文後,隨着王室人員來得越來越少,這裏也便日漸荒廢。

    時至今日,四野已盡是密林野草,唯有中央墾出了一片四四方方的田,那田又規規矩矩分成了很多個方格,種着不同的作物,一老農還在其間悉心勞作。

    此本恬靜的畫景,卻見一身着黑袍,胯下黑馬的男人,像是一根黑刺一樣,穿過小路,策馳至田邊,與那地裏的老農喊道:“你主何在?”

    “主上去西域找新種了。”老農頭也不擡地回話道,“他說有人找他,就去舍前,有信相留。”

    “嗯。”男人一應,便又策馬回身,奔至田旁的小舍前,正見一紙書信掛在門前,正好是騎在馬上伸手可取的高度。

    男人取信便閱:

    【據傳,西域有新的莊稼傳入,我耐不住去尋幾顆。

    【國事外事,君可自決。

    【若兩難,便從學王遺詔。

    【彆氣。】

    男人捏着紙,揉了揉頭,便也輕輕勒繮,策轉了馬頭。

    那黑馬見他不急,便也沒有奔跑,而是走兩步食一口草。

    男人也不再催,只一嘆轉望田間:

    “將你家的秦地通通壓在了我肩上……

    “牧人啊,我怎能不氣?”

    ……

    秦學宮,將將未時,便見一塊大板子立在了論道大堂門前,似是即將張榜。

    學士們立時奔走相告,齊齊而來。

    檀纓聞訊,本是毫無興趣的,但奈何嬴越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看,喊着什麼“父子同榜”“父親頭魁,兒子次名,此爲千古佳話”之類大逆不道的話,非要去現場裝這個逼,認這個父。

    檀纓還能怎麼辦,只能從了他,讓姒青篁、謝長安爲見證人,共赴認親現場。

    他們行至大堂門前的時候,也正見兩墨者手持紙卷,自堂內走出。

    學士們難免摩拳擦掌。

    “說是申時張榜,竟然未時就來了,墨家就是爽利!”

    “若按以往的規矩,前十都有資材相賜,魁首更是獨佔五副……”

    “前三也多半有緣去奉天……”

    “就你還想前三?107屆那兩個人兩刻便交了卷,不得佔二席?”

    “如此說來,那姒學士還是主考的妹妹……”

    “唉……聽天由命吧。”

    議論之間,嬴越看着那二位墨者越走越近,也是手癢難耐。

    “墨學我必不輸你。纓啊,經此一役,我們的關係可就板上釘釘了!”

    檀纓只攤手:“你收着點,沒必要這麼張揚,結果一出,傳出去我很難做的。”

    小茜在旁笑道:“哈哈,不如小姐也加進去吧,小姐若排在前面,當你們的媽媽可好啊?”

    “誰與他們蠅鼠這般無趣!”姒青篁罵道,“我不參與的,我拿不到名次。”

    “哦?”檀纓不解回頭,“氣焰這麼不囂張?”

    “拿不到就是拿不到。”

    正說着,大榜一張,兩墨者三兩下便平鋪貼好。

    所有人,都第一時間凝向了第一行——

    【嬴越】

    “!!!”嬴越本人頓時失言,瞪了眼檀纓,又低頭瞪了眼自己,激動之下,竟連那句朝思暮想的“兒”也叫不出了。

    再往下看。

    2—10名,除第十名謝長安外,盡是往屆學士。

    再往下看……

    再往下看……

    直至檀纓眼睛都要看花了,才聽一人喊道:“檀纓是第……159了?”

    “姒學士是147???”

    有些事就是很怪。

    嬴越明明是榜首,一雪前恥。

    這張榜的焦點卻偏偏落在了檀纓與姒青篁身上。

    檀纓在大榜中後段看到自己名字的時候,也是癡了,只微微一張嘴,歪過了頭。

    姒青篁卻如早有預料般,舒了口氣。

    嬴越眼見此狀,也不急慶祝了,只推着檀纓向外走去:“先回去……”

    眼見這一行人走遠,在場人才敢再開口。

    “看樣子是隻通數理,不懂物學了。”

    “也對,人總該有個短板。”

    “兩刻交卷,原來是不會啊,哈哈!”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王墨的報復?”

    “不可能,司業在此,墨家再怎麼記恨檀纓,也不會出這等低劣的手段自敗聲名。再者,主考的妹妹名次都這麼低,更見評審的嚴格。”

    “就是說,原來虛張聲勢的是檀纓了?”

    “該是姒學博念及身份,不與他計較纔對。”

    “好個忍辱負重啊……”

    ……

    回到院中,檀纓第一時間展開了《墨學物典》,瘋狂翻閱。

    先前他是從前往後順着看的,旨在梳出物學的脈絡,這最新的物學反倒一眼沒看。

    此時再看,方纔發現裏面的見解學說,與自己所想的那一套相悖甚多。

    是我錯了?

    這個世界規律不同麼?

    倒在了傲慢上?

    眼見檀纓如此喪心病狂地看書,嬴越那聲“兒子”也不忍再叫出來,只於旁勸道:“看樣子是你想的唯物物學,與墨家的物學有所相悖了……”

    說至此,他卻有一事想不通,轉望姒青篁道:“你又是爲什麼?”

    “我從‘勢論’爲基的新物學。”姒青篁一臉舒適地端起茶杯,“我未想過拿什麼名次,只求答出不一樣的東西,破了那固有之規。”

    “以‘勢論’爲基的新物學……”嬴越更加不解道,“還有這玩意兒?”

    “無非就是檀蠅飛去墨館後的引申而想。”姒青篁輕飲了口茶問道,“公子就沒想過麼?那幾天只是在上堂學習?”

    “啊……哈……想過,也想過。”嬴越連連擺手,“但我不及你這般有創想,還是先打好基礎……”

    另一邊,檀纓已開始焦躁撓頭。

    “不對,不對,不知道……不知道誰是對的……這不是想的問題了。”他就此一個扭身,“誰有功夫,隨我去實例廳?”

    ……

    論道大堂,內室,風向也隨着這榜單而產生了變化。

    此時,墨聚一堂,各自端坐席上,卻多面露隱憂。

    從過往傳言上來說,檀纓立論、開家、噬儒、碎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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