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周漾難得禮貌地先開口叫人。
周老爺子頓了一下又笑得一臉慈祥：“回來了。”
“嗯。”周漾想象着沈一柯待人的模樣，學着他溫和的口吻和眼神。
事實證明這一套很適合用在周老爺子身上，應該說適合用在任何人身上，畢竟沒人會拒絕溫柔。雖然不喜歡周家，不待見周家人，但要快速變得強大，他的最優選擇就是藉助周家的力量。
原本他還想着給他時間慢慢成長，但沈一柯的離開讓他明白，沒人會慢下來等他成長的，他必須得快點強大起來，只有足夠強大，才能找到沈一柯，才能保護沈一柯，才能將沈一柯禁錮在身邊。
“現在的甜點師手藝不錯，做的糕點很好喫。”他試着變得健談，去討老人家的歡心。
見他這般模樣，在場四人都怔住了。
林沁雯不由得想，這還是兩天前那個哭着說她不要他了的周漾嗎？這兩天兩人一直呆在一起，她竟不知道是什麼導致他變化這麼大。
更別提白慕婷和周朗生，以前見面不是打就是罵的兩位了。
“喜歡就多喫點……”老人家會心一笑，溫柔直達眼底。
這樣的溫柔白慕婷覺得陌生。
看來，只要周漾回頭，那她和周沅的處境必將變得艱難。現在對周朗生的愛已經漸漸消退，作爲母親，在她心底更重要的還是周沅，當然作爲一個人，最重要的自然還是她自己。而周家的實權還是掌握在周老爺子手上，周朗生又是個不爭氣的……又聽說周漾這半年表現很好，再有個五年八年的，周家的家主之位很可能越過周朗生到周漾手裏。
白慕婷不是個簡單的花瓶，她顧慮得很多。
“阿漾，你每次考試的成績單我都看過。”周老爺子說，“後來的每張成績單都是驚喜，果然不愧是老周家的孩子。”
周漾謙和地笑着：“沒有那麼誇張啦，還是那七八年太廢了，纔會顯得驚喜。”
“只要你願意上岸，爺爺的手永遠在。”周老爺子這句話讓在座四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這句話代表，只要你願意前行，我必鼎力相助。
聽到這句話，周漾便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周老爺子和死去的胡老太都很好，周漾知道，可他恨的是他們的好沒有邊界沒有原則沒有區別……這樣的好對不起他的一心一意。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會成爲他討厭的假面人，所以不會存在對不起了。
“謝謝爺爺，我會努力的。”周漾說。
一個小時後，到了晚飯的點。
用過晚餐後，林沁雯便準備和周老爺子說要走了，但周老爺子叫周漾去了後山。
夏天天色暗得晚，六點多，後山籠罩在一片霞光中，周老爺子執意要周漾陪他爬山。
周漾和林沁雯說了兩句，便同周老爺子去了。
剛到山腳，老爺子就老氣橫秋地開口：“阿漾，你長大了。”
周漾笑着：“總不能永遠七八歲。”
周老爺子也跟着笑，臉上的褶子越來越多。
“準備去哪兒上大學？”老爺子問。
周漾想了想回道：“京都吧，那裏好大學多。”
沈一柯是挖來衝清北的，聽說已經保送了，總不可能不去上了吧？換手機號算什麼，微信號不用了又怎麼樣，到時候他就在清北堵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北方啊——”老爺子拖長了聲，“你在南方長大，去北方能習慣嗎？”
“多呆幾個月就習慣了。”
老爺子無聲嘆息：“其實省內也有好大學。”
周漾快步往前走，裝作沒聽見，又撇開話題：“今年荔枝長得不錯啊～”
他看着樹上紅綠相間的荔枝，輕快地說：“爺爺，等熟了，一定要通知我過來摘！”
那一刻老爺子靈光乍現，彷彿看到了七八歲的周漾拉着他的手說：“爺爺，我要這一串！好大啊！”
老爺子眼前模糊，淚眼朦朧地笑着：“還是這裏的荔枝更能留住你的心。”
周漾但笑不語。
沈一柯留下來的書裏說着：要想走進一個人的心，就要悄無聲息地談及他的過去。
沈一柯這麼做了，周漾也學着這麼做了。就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
可越是效果不錯，周漾心底越是悲傷。
如果是公式化的討好，那是不是代表他對沈一柯的心動一點意義都沒有？
從周家離開後，周漾臉上的假笑終於徹底消失。
“你現在終於還是學會僞裝友好了。”林沁雯略有些感傷的說。
“這不是好事嗎？”周漾輕笑，“別人需要付出很多才能得到的東西，我只需要笑一笑，說兩句好聽的話就好了。”
她應該高興纔是，這個孩子懂事了，成熟了，做事開始過大腦了，是好事。只是莫明有些自責，自責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的童真。
轉念一想，周漾的童真在八歲那年就沒了吧，之後都是在置氣罷了。
“我想回租房。”周漾忽然說。
他知道，要是他不說，林沁雯就會直接把他拉回她的公寓了。
“都畢業了，還回去幹嘛？”林沁雯問，“我都打算過兩天給你退了，以後反正你要去上大學，也回不來幾次。而且我就要和陳某結婚了，搬去新房，那公寓就留給你了。”
周漾頓了頓：“姨，你現在是不是很缺錢？”
林沁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啊，怎麼了？”
“沒有就不要退了吧。”周漾的語氣莫明有些卑微，叫林沁雯聽來有些心疼。
“怎麼，你對那房子還有感情了？”
周漾苦澀地點了點頭：“是啊，畢竟住了四五年了。”
“那也不能一直租着啊，有錢也不帶這麼玩的。”
“求你了，”周漾帶着三分撒嬌的意味，“就先租着吧，等那天我感情淡了，我親自去退。”
“咦惹……你現在真是除了僞裝友好，還學會僞裝撒嬌了？！”
周漾笑着：“那你答應不？”
“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先租着吧，等哪天真的資金週轉不開，我可就不租了。”
“謝了老林。”周漾終於恢復了正常狀態。
“有大沒小的。”
周漾別開眼看向窗外沒再說話。
6月23日這晚出成績。
周漾坐在電腦前，林沁雯和陳巍如左右護法似的站他兩側。
22:00，周漾準時點進頁面。
“語文122，數學136，英語112，理綜258，總分628，牛b啊！”陳巍念出了聲。
林沁雯：“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外甥。”
“是是是……”
在兩人鬥嘴時，周漾淡然地截了圖，又退回進入界面，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裏翻出沈一柯的準考號、身份證號等等信息。
林沁雯看見才問：“你還要查誰的？”
周漾沒回答，但當那張成績單出來，林沁雯和陳巍都安靜地看了對方一眼。
沈一柯的成績被隱藏了。
全省前五十會被隱藏四天，以沈一柯的成績被隱藏是很正常的事。
後來，林沁雯和陳巍都在班羣裏慰問各班學生的成績，周漾回了自己房間。
兩人看周漾進去後，移步陽臺。
“他和沈一柯關係那麼好，爲什麼地址都不讓我給他？”陳巍問。
林沁雯憑靠着扶欄：“沈一柯誰也沒告訴，那說明他本身就不想被任何人叨擾，你應該尊重他的意願，畢竟那是你的得意門生。”
陳巍笑：“對方可是你親外甥。”
“所以更不能讓他去嚯嚯別人了。”
“真是這樣嗎？”陳巍反問。
林沁雯挑眉一笑，不再說話。
陳巍又道：“現在別說周漾了，我都有點好奇沈一柯的去向了。留的電話變成了空號，給他奶奶打電話，老人家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林沁雯有些詫異：“他當真是誰也沒說啊。”
“所以，你真不知情？”
林沁雯對上他的目光：“真不知道。”
“行吧，只要這小子最後如約去清北上學了，這個暑假隨他去哪兒。”陳巍說完，不遠處便傳來一陣煙花爆炸的聲音。
看來家裏的孩子考的不錯。
“你要不也給周漾放兩串鞭炮？”陳巍半開玩笑般提議道。
“也不是不可以。”
說着兩人就拉着周漾出門，去煙火市場買了一箱煙花一盤鞭炮，去到一個空曠的廣場。
那裏煙霧繚繞，充斥着火藥味。
“周漾過來，自己點！”林沁雯招呼周漾點火。
周漾嘴角抽抽，不知道這兩口子爲什麼比他還興奮，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走了過去，沒辦法，這裏也就他抽菸，身上揣了打火機。
周漾像點菸似的，點好了引線。
鞭炮聲和煙花聲同時響起，他就想撤了，可林沁雯還要拉着他看完這場煙花。
他實在不明白，這裏濃煙嗆人、火藥味也這麼重，有什麼好看的。儼然沒了去年除夕看到煙花想和沈一柯分享的心情，他被迫擡頭看着天上散開的煙花。
不知是煙霧太薰眼睛了，還是火藥味嗆鼻，他不由得模糊了雙眼，他怕一閉眼眼淚就會掉下來，趕緊和林沁雯說了兩句走開了。
還沒走兩步，眼淚就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