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帥就知道，他沒睡着。
“睡不着就跟爸爸說說吧，你今天都幹了些什麼？”
原本聽着呼嚕聲已經昏昏欲睡的小傢伙瞬間被驚醒，兩隻小手抓住了胸前的被子。
“我，我……”
“還沒想好嗎？”
方澤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他從爸爸把妹妹救下來時就一直等着這一刻的到來。
“不，不是。”
“他們欺負了媽媽和妹妹，我想報仇。”
肖帥就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果然啊，他就知道這小子會這樣說。
“那你覺得你報仇了嗎？”
方澤點頭，“他們都打起來了。”
肖帥沒看見他眼裏的興奮，但他能感覺到被子裏顫動。
“然後呢？”
肖帥很平靜地繼續問，平靜得彷彿沒有一絲起伏。
方澤的興奮就是一頓，他迷茫地扭頭看向爸爸，又自責得抓緊了被子。
“我把妹妹丟丟了。”
“爸爸現在跟你說的是你報仇的事，你讓他們打起來了，然後呢？你感覺開心嗎？”
方澤輕輕點了點頭，小小聲說：“開心。”
“那下次呢？”
“下次？”
“嗯，下次，下下次呢？要是他們再惹你不高興了，你還要想辦法打回去嗎？”
方澤想點頭，又覺得好像不對，他們還有下次下下次嗎？
“會有的，他們即便不當面說，背地裏也會說，要是你一不小心聽見了，這就是下次了。”
“我……”
“你還想報仇是不是？那你想一輩子就這樣耗在跟人報仇裏嗎？人家欺負了你，或者人家說了你的壞話，你就想辦法報仇回去，一直這樣反覆，直到最後你最後再沒有一個朋友，再沒有時間學習，沒有時間玩耍……”
方澤腦海中浮現出爸爸說的那一幕幕突然就打了一個抖。
他好像不想要那樣。
“可他們欺負了媽媽和妹妹。”
肖帥沉默了一會。
“他們欺負了媽媽和妹妹這跟你做你自己並不衝突，小澤，讓人害怕讓人孤立是報仇裏最低級的辦法。”
方澤立馬轉頭看向爸爸。
肖帥：“……”
“嗯，爸爸之前做的也很低級。”
方澤：“……”
“你想要高級的報仇就多讀書吧，讓書來告訴你你想要的答案，等咱們搬了家，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爸爸希望你能認真的對待自己，也能溫柔的對待這個世界。”
肖帥的大掌揉着小傢伙的小腦袋，“妹妹丟了，這件事不怪你，但這並不等於你就沒有責任，今天要是爸爸沒有趕到把妹妹救回來。”
方澤又打了一個抖。
“爸爸…”
“那你現在告訴爸爸你覺得報仇重要還是妹妹重要？”
“妹妹。”
肖帥欣慰地笑了。
“看，除了報仇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對不對？所以報仇不應該佔據你的全部，我們努力活好，他們就不敢再欺負我們，所以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應該做好自己。”
方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肖帥睏倦地打了一個哈欠，又揉了一下方澤的小腦袋，“行了，快睡吧，下次帶妹妹出門，記得牽好妹妹的手，自己抓不住壞人別逞能，記得大聲呼救。你現在還太小，能做的有限。”
就在肖帥快要眯過去時，方澤突然這樣道：“爸爸，你可不可以教我打架？”
肖帥：“！”
他蹭一下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你還想自己動手？！”
老子剛纔的話都是耳旁風？
“爸爸，”方澤被肖帥的動靜嚇到，後面的話就越說越小聲。
“我只是想壞人欺負我們的時候打壞人。”
肖帥：“……”
……
第二天的肖帥沒去上班，但他卻更忙了。
他讓曾琴帶着孩子在家收拾東西，他要去辭職，要去找律師，最好律師能找到更多證據讓魯青多關幾年。
還要把家裏的舊貨能出手的出手，把房子掛出去賣了。
要去教育局給孩子詢問辦轉學的事情。
五天的時間，巷子裏的氣氛安靜又和諧。
嗯，似乎是這樣的。
一家四口出門，街道上空空蕩蕩，偶爾來一個人也都是加快腳步快速回去。
方澤直到離開的前一天才隱約明白爸爸那天晚上跟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又好像還沒明白。
但他心裏很不好受就是了。
因爲他徹底失去了他在這條巷子裏的那個唯一的好朋友。
開往省城的大巴車上，肖帥看着窗外的風景出了神，他總感覺這一幕很熟悉，好像他曾經坐過很多次一樣。
可他分明又是第一次坐。
他們這裏距離省城不算遠，四個小時的大巴車就到了。
一家人大包小包的下了車，曾琴抱緊女兒，茫然卻又堅定地跟在男人身後。
肖帥前幾天就託李老闆找到了一個省城的中介，下車前他就給那人打了電話，下了車就帶着媳婦和孩子找到了那人。
“方哥，方哥，這邊。”
“你這裏還挺不好找的。”
“方哥是第一次來不熟悉，等熟悉了你們就知道我們這一片的好了。方哥，按照你的要求我給你留了三套房，我帶你們去看看，要是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再找，買房這種事不着急。”
肖帥：“……”他挺着急的。
一家四口把中介留得三套房都看了一遍，再詢問過曾琴和兩個孩子的意見後，肖帥買了第二套房。
這是單價最便宜房間最多，光線還不錯的一套房子。
除了位置靠裏一點，位置偏了那麼一點點外，沒其他毛病。
但這裏就是學區房附近，就是位置再偏，距離學校都不算遠。
這裏的學校是新建的，去年纔剛建成，從幼兒園到小學初中高中都連在了一起。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一家人將會在這裏生活很久很久。
方多勇以前的存款加上這次賣房的錢，付了首付後就幾乎不剩了。
然而他們到底還是沒能買下這套房，因爲他和曾琴現在還是無業人員，銀行評定了兩人的還款能力之後，沒同意他們的貸款申請。
肖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