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動，給這炎熱的天氣帶來涼意。
肖帥提着飯盒走在女兒身邊，左邊的綠植鬱鬱蔥蔥，右邊的街道車水馬龍。
這個點是上晚自習學生上學的點，也是下班人回家的點。
項婷婷是住校生，儘管他們家距離學校並不遠，周雪還是選擇給項婷婷住校。
“去了學校有事就給爸爸打電話，嗯，沒事也可以給爸爸打電話，爸爸的電話二十小時都開機。”
肖帥對着女兒笑得溫柔，話在嘴邊繞了繞，他還是選擇說出來。
“其實爸爸覺得你這次的成績不算差。”
雙手扣着書包帶正低頭走路的項婷婷就擡起頭來。
“學習應該有壓力，但壓力太大也是會把人壓垮的，爸爸還有很多好喫的沒做給你喫，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沒帶你去玩，等媽媽從醫院出來，爸爸帶你們去遊樂園好好玩一次。”
項婷婷眼睛裏綴上了光。
肖帥大掌輕輕揉在女兒後腦勺上，控制着力道沒把項婷婷頭髮揉亂。
“爸爸其實一直都很驕傲，以你和媽媽爲驕傲，希望有一天，爸爸也能成爲你們的驕傲。”
暖橘色的光從側方傾灑在肖帥身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爸爸的身型好似突然就偉岸起來。
這話不算鏗鏘有力，甚至稱得上溫柔，卻如重鼓一下又一下敲在項婷婷心頭，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肖帥揮着手，目送着女兒走進校門，直到看不見女兒的身影才轉身離開。
……
肖帥跟在周雪朝着醫生辦公室走去，今天是周雪檢查結果出來的日子。
沈醫生剛拿到所有檢查單子，聽見敲門朝門口的方向看過來。
“進來吧。”
肖帥拉了凳子讓周雪坐下，就站在周雪身後看着醫生。
“醫生，我媳婦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是不是……誤診了？”
“我也希望是誤診。”沈醫生遺憾道：“很抱歉，周雪女士檢查結果確診是胃癌，胃癌3期……”
心裏最後的一絲僥倖被擊散，周雪身子晃了晃，肖帥立馬將人扶住，周雪的身子僵了一下，這次沒像以前一樣掙脫開。
“醫生，我，還能活幾年？”
周雪垂放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問出這句話時，她心都在發顫。
“這個要看後續的治療和你的恢復情況。”
“醫生，我女兒還有一年多才高考啊。”
周雪眼眶發紅，鼻頭又酸又澀，她緊緊盯着醫生，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也沒想活很久的。
同樣是孩子的家長，沈醫生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道：“這種病也跟情緒有關，周女士還是要保持一顆樂觀的心，這樣對自己對孩子都好。”
周雪的眼淚就啪嗒掉落下來，肖帥遞了一張紙巾到周雪手中，周雪抹掉這一滴淚就不讓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再哭出來。
“醫生，我們現在該怎麼治？”
“就檢查結果來看，可以先進行手術，後續可以化療，用靶向藥……”
肖帥扶着周雪出了醫生辦公室，兩個人慢慢地朝病房走。
到了病房裏，肖帥把人扶了坐下後給周雪倒了一杯水。
“要不要喝點水？”
周雪沉默地接過水杯，抿了了一口水後，沙啞着聲音道。
“快到九點了，你先去上班吧，你才找到工作，不要太多遲到請假。”
“小雪，我們手術吧，手術的錢我來想辦法。”
周雪低着的頭擡起來，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樣，盯着肖帥看了許久，許多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她擺了擺手道：“我累了，想休息一會，你先走吧。”
周雪躺到牀上，拉了被子蓋在身上，背過了身去。
肖帥沉默了一會，起身。
“那我先走了，等我下班回來，我們再商量。”
肖帥出了病房門就加快了腳步往外走，他剛找到的工作，是一份銷售的活，九點上班，六點下班，中午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休息，節假日正常休息。
有客戶的時候要直接去跑客戶，沒客戶的時候要到公司打卡在公司找客戶處理一些客戶的問題。
實習三個月，實習期底薪三千，每籤一單有6%的提成。
轉正之後底薪四千，每一單提成8%。
肖帥今天的客戶剛好就在醫院附近，嗯，他最近就在這附近找客戶。
等一會談完，還能回來和周雪一起喫個午飯。
出了醫院，肖帥乾脆直接用跑的，風呼呼從耳邊吹過，肖帥從醫院過去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跑到，到客戶公司樓下時，他才放慢了速度平復自己的呼吸。
“叩叩叩。”
周雪又到了沈醫生辦公室。
她再一次坐在了沈醫生面前，雙手因緊張握在一起，但她的背卻打得又挺又直，她的眼眶雖還有些紅，但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
“醫生，如果我選擇手術，費用大概會是多少？”
沈醫生認真地看了周雪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堅持後，道：“只是手術的話，費用五萬到十萬塊的都有。”
“如果手術成功了，我後面是不是就不用用藥了？我能活幾年？”
“至少五年，後面還要不要用藥，還需要看情況，一般還是需要用藥繼續控制。”
“那用藥的話大概又需要多少錢？”
“這個……幾千到幾萬的都有，現在的治療手段也不止一種，會根據具體情況更加有針對性的治療，全身化療，局部放療再聯合靶向藥治療，病情得到控制的不在少數……”
“醫生，如果我不治療了，我還能活多久？”
正想着怎麼再安慰病人兩句的沈醫生一頓，眉頭就皺了一下。
“周女士，你丈夫其實很願意給你治療，你也說了你的孩子還有一年才高考，高考完了還有大學呢……”
“醫生，我要是不治療，是不是就活不到我女兒高考了？”
沈醫生沒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
“幾個月到一兩年的都有，周女士，你現在的情況還能控制。”
周雪起身，衝着沈醫生彎了彎腰，“多謝醫生。”
沈醫生後面的話就卡在了嗓子裏，周雪轉身離開。
“喂，安妮，你幫我看看我的房子現在掛出去的話能估到什麼價？”
周雪沉默地看着手機銀行。
她才還清貸款，現在存下的錢並不多，滿打滿算也才五萬塊，她還想着今明兩年再攢上十萬塊錢，這部分錢就先留給女兒上大學。
後面她再掙的錢，就留着供女兒讀研讀博，這麼多年她摸爬滾打就是吃了學歷的虧。
項婷婷要是能拿到博士學位，出來工作肯定就不會再像她這樣辛苦。
等到那個時候，她應該又能存下一筆錢，她就自己買個小房子也好，租個房子把剩下的錢養老也好，現在住的房子就給女兒，女人還是應該有一個自己的房子，萬一女兒以後也找了一個和項陽一樣沒出息的男人，還是離了好，自己一個人也好，帶着孩子也好，還有個去處。
女人一生啊，最靠不上的就是男人。
還好這房子當初買的時候就掛在女兒名下，倒也省了許多麻煩，等女兒高考結束，她就和項陽離婚，管項陽天天閒着也好，出去做生意又虧了也罷，她的錢都再和他沒關係了。
“喂，周姐，您現在的房子算是搶手的學區房，房價在一萬五到兩萬不等，保守估計，周姐你的房子能賣出一萬八的樣子。”
電話那頭的安妮頓了頓，“周姐，你這是生的什麼病啊？要賣房子？今天早上老闆還問你了，好像公司這邊會有補貼……”
“癌症中晚期能補貼多少？”
電話那頭的安妮驚叫一聲立馬捂住嘴，“周姐對不住，周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沒事，我到現在都還驚訝呢。”
“周姐，具體的情況老闆還沒說，你等着我去問問。”
“……謝謝你了，安妮。”
安妮受寵若驚，連連擺手，“不，不用客氣，那周姐你好好保重身體，我問清楚了就去看你。”
電話掛斷，周雪坐在牀邊沉默地看向窗外。
一道玻璃就好像把窗外的所有熱鬧都隔絕了。
她當初買這房子的時候就不算便宜，六千塊錢，105平的房子，全部算下來要七十萬？
她們家的老房子只賣了十萬，倒是項家的多一點，賣了二十萬。
項陽離家去打工時，帶走了十萬，給她留下十萬生活，她將這二十萬塊拿來買了房子。
而項陽出去工作七八年，帶走了十萬沒了蹤影，回來時，帶回來了三萬。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項陽拿到二十萬給留下十萬時那高高在上的表情。
要是她現在把房子賣了，按照醫生的估算，一百多萬還有剩，她活着還罷，若她沒了，這些錢女兒如何守得住，進了項陽口袋裏的錢……
周雪閉了閉眼睛，這房子她是想要留給女兒的，她辛辛苦苦這麼多年……
可不治，她可能連女兒高考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