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媒人之後,秀娥和王氏面面相覷,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相同的茫然無措,她們全然沒有頭緒,沒想到成親還要這麼多規矩。

    秀娥想起自己當年嫁人的事情,那會兒不過是兩家人互有意向,請村子裏的媒婆走一趟,然後兩家人坐下來商量一下日子和彩禮的事。這還是比較講究的人家,要是不在意這些規矩的人家,只要把彩禮送過去了,隔天就能把媳婦迎進門。

    她知道這高門大戶肯定要比村裏人講究的多,但她沒想到講究成這樣,方纔聽着媒婆的話,就跟聽天書似的,這個規矩,那個規矩,聽得她頭昏腦脹。

    要娶鄭國公府的大小姐當然要按着三媒六禮和三書六聘的規矩來行,可她們哪懂那麼多,只能聽媒婆說什麼就是什麼。

    “娘,要不還是等思惟回來以後,跟他說說吧,這事咱們也不太懂,就是想給他操辦也操辦不了,鬧了笑話就不好了。”

    這門親事,秀娥想想就犯愁,娶那樣一位千金小姐,彩禮肯定少不了,可林家能拿的出那麼多銀子麼?

    王氏連連點頭,“是是是,等思惟回來,跟他說說。”

    本想幫着思惟操辦一下親事,哪知這裏頭會有這麼多繁瑣規矩,她們也是有心無力。

    “秀娥嫂子在嗎?”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

    秀娥聽出是陳雪茹的聲音,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她看得出這姑娘對思惟的心思,她和娘也覺得她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姑娘,有心想撮合她跟思惟,但思惟好像無動於衷,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直到前段時間,他終於談起了自己的親事,卻是把他們都嚇了一跳。秀娥雖然覺得鄭國公府的門第太高,但也爲林思惟高興,這說明思惟有本事,能讓國公爺看中當女婿,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只是這好事讓他們惴惴不安。

    秀娥一想到她要和鄭國公府的大小姐做妯娌,一顆心就七上八下的,這還沒過門呢,就讓林家人都慌了神,真不知道這是娶媳婦還是娶個祖宗回來。

    “是雪茹來了。”秀娥開門讓人進來說話。

    陳雪茹笑道:“秀娥嫂子,我剛纔看到有人登門,家裏是有客人嗎?要是有人在,我就不打擾了。”

    袖子裏的手攥得緊緊的,陳雪茹滿心焦灼,迫切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她不敢表現得太急切,只能裝作拉家常似的閒聊。

    秀娥也不隱瞞,“剛纔來的是媒婆,是爲了思惟的親事。”

    陳雪茹心口猛地一緊,“林大哥要成親了?怎麼之前沒聽過,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秀娥點頭說道:“是鄭國公府的大小姐。”

    果然是她!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如何配得上林大哥!

    陳雪茹想到上輩子看到的那一幕場景,那位大小姐跟一個男人在巷子裏摟摟抱抱,還上了那個男人的馬車。當時她口說無憑,拿不出證據,這才暫時按捺下來,後來聽到那女人懷孕的消息,她下意識覺得那可能不是林大哥的孩子。

    可她那時已經嫁了人,沒法成日盯着那個女人,到後來發生了那件天翻地覆的事,她才知道原來林大哥有那樣尊貴的身份,而他就住在她家的隔壁,每日上下衙門都會經過她家,她曾經離他如此近。

    陳雪茹每每午夜夢迴,悔得心口絞痛,她的丈夫普通平庸,只是個做糕點的小販,起早貪黑地掙點辛苦錢,她的兒女也是碌碌無爲,沒有半點令她驕傲的地方,她一輩子都活在柴米油鹽裏,可誰知道她曾經也有機會過另外一種生活,只是因爲她不敢向他傾訴思慕之情,這纔跟他錯過了,悔恨在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不斷加深,她臨死都閉不上眼睛,要是能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再錯過。

    也許是上蒼聽到了她的心聲,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陳雪茹喜不自勝,一邊幫着家裏把日子過起來一邊跟林家人打好關係,不料在她順風順水之時,突然聽到林思惟要娶妻,陳雪茹心頭緊了緊。

    牽扯到鄭國公府,這親事一旦定下,就很難再退了,陳雪茹慌亂過後,慢慢平靜了下來,她知道那位大小姐的下場,所以她不用太過擔心。這一次她會讓林大哥看看,那個出身高貴的大小姐是個怎樣不守婦道的女人。

    林思惟回來後,秀娥和王氏去詢問他這門親事該怎麼辦,希望他給拿個主意。

    看出叔母和大嫂的侷促,他開口道:“這件事我來辦就行。”

    秀娥說道:“那我們要做點什麼?對了,婚房是不是也該佈置起來了。”

    王氏也說:“咱們到明天就去街上轉轉,買點東西回來。”

    林思惟見她們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神情,張了張嘴,欲要說些什麼,想了一下,也就隨她們去了。

    在鄭國公的催促下,林思惟終於上門提親了。

    納采,問名,納吉……一整套下來,雖然看似繁瑣,但在鄭國公的推動下,很快就定好了婚期。

    循柔翻看着相繼送來的聘書和禮書,筆法遒勁,運勢流暢,寫的一手好字,她拿着禮書,緩緩地往下掃去,不夠貴重,但該有的也都有,沒法讓人挑出錯來,再按着他的家境,這樣的禮單已經足夠表達他的誠心,至少鄭國公就挺滿意的。

    日子定得有些緊,府上衆人都在爲大小姐出嫁之事而忙碌,只有循柔閒得很,她象徵性地繡了幾下嫁衣就交給繡娘去繡了,其他時間看看書喝喝茶,好像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樣。

    循柔還真沒覺得她是要嫁人,她目的不純,去林家可不是給林思惟當媳婦的,不攪得他家無寧日就是好的。

    臨近婚期,循柔被鄭國公叫過去,好生教育了一通。

    “林思惟雙親早逝,你頭上沒有公婆管着,也別沒了規矩。他由叔父叔母養大,你也要對他們敬重些。這日子都是過出來的,你別看林思惟如今不顯,焉知他沒有飛黃騰達之日。你也不要覺得把你下嫁給他是委屈了你,林思惟是知恩圖報之人,你對他施以恩情,將來他必會感念你今日的情分,你的日子自然不會差到哪去。”

    循柔聽了半日,一句話都沒有反駁,乖巧得不像話。

    鄭國公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你都明白了?”

    循柔頷首,“是的父親,我都明白了。”

    這些話雖說是出於鄭國公對林思惟的看好,但也確實被他說着了。林思惟何止是飛黃騰達,他簡直是一步登天,所以趁着他還在地上盤着的時候,她能欺負就趕緊欺負,將來恐怕就欺負不着了。

    鄭國公狐疑地看着她,他心裏怎麼就這麼不踏實呢。

    他說什麼,循柔就應什麼,鄭國公只能安慰自己是他多心了。

    循柔擺出一副悉聽尊便的乖順姿態,“父親還有要交代的嗎?”

    鄭國公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這會兒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他已經儘可能地跟她講了些夫妻相處之道,再多的他也不好說,由着她自己去揣摩吧。

    即便是她不懂事,林思惟總是能讓他放心的。

    鄭國公找完她,孫氏又來找她,連續三天跟她閒話家常,終於在出嫁前的晚上塞給她一本小冊子。

    循柔正要打開,孫氏急忙按住了她的手,“待會兒再看。”

    循柔把冊子放到一邊。

    孫氏想跟她叮囑幾句,但看着她澄澈的眼眸,舌頭就跟打了結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姑爺還年輕,你、你也別什麼事都由着他。”

    循柔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哪能都由着他,她這是下嫁,合該她說了算。

    孫氏摸了摸她的頭髮,這傻姑娘。

    等孫氏離開後,循柔才翻開了那本冊子,可以說畫得纖毫畢現,只是重點部位被堆疊的衣裳遮住了,這大概就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

    原來這就是新婚之夜要行的周公之禮,畫面中男子的手從女子內衫下襬探入,素白柔軟的小衫堆在一起,隆起一個可疑的弧度,循柔漸漸地皺起眉頭,低頭朝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林思惟要是敢這樣對她,她非得一巴掌扇過去。

    將手中的冊子扔到牀腳,循柔蓋上被子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屋子裏進了許多人,循柔睜了睜眼,意識到今日就是她的大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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