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待多久就走了,確實他和她也沒什麼好說的,能心平氣和地跟她說幾句話,便是他良好教養的體現。
循柔想到了莊太太,在接收到的記憶裏,那是個文雅又古典的女人,說話的語氣永遠是溫和婉轉,彷彿從來不會生氣,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也有被兒子氣到想打人的時候。
循柔猜測這次的活兒大約跟莊太太有關,但現在莊抑非把她撂在這裏,只說讓她隨意畫,壓根不說正題,可能是他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用她。
這也就是莊抑非當年去的晚,沒瞧見母女倆一唱一和氣死他媽的場面,要不然她還能在這兒坐着?
一連三天,循柔都沒有見到莊抑非,畫好的畫也沒人驗收,好像忘了她這麼個人一樣。
不過,在這邊住着確實舒服,一日三餐不用愁,設施也相當齊全,什麼水療中心,健身室,桑拿室一一俱全,還有各種娛樂設施,每個地方去逛逛也夠新鮮好幾天了。而且這邊景色絕佳,隨便找個地方坐着,也能欣賞好一會兒。
“孟小姐,這裏不是讓你玩樂的地方。”齊思雨走到循柔的身邊出聲告誡,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循柔瞥向齊思雨。
“如果齊小姐是我的僱主,這話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但很顯然齊思雨並不是僱主,還沒資格跟她指手畫腳。
齊思雨羞怒,“抑非讓你來——”
“對嘛,莊抑非才是僱主,你有意見找他去,別跟我嚷嚷。”都耽誤她去騎馬了。
“讓一下。”循柔揮了揮手,擺脫了齊思雨的糾纏,這個齊思雨成天盯賊似的盯着她,生怕她拿錢不幹事,佔了莊抑非的便宜。
然而循柔還不樂意呢,她畫都畫完了,錢還沒個影,要是他敢耍着她玩,她非得要他跪在地上喊她媽。
在南山園住了三天,循柔逛了個遍,隨後便離開了這裏,不能因爲這一個工作,放棄了其他工作。
馮鴻濤給循柔介紹了好幾個活兒,再三詢問她是否真的能接下來,那些人可比他挑剔多了,他也是怕小姑娘逞能,到時候被說了,心理承受不住。
在循柔明確表示自己可以之後,一下忙了起來,把南山園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
一千萬固然極具吸引力,但不足以讓她等候在那裏,像翻牌子似的等着他臨幸。
說起翻牌子,循柔恍然發現自己的手裏竟然不知不覺地多了好幾張綠頭牌,這家的兒子,那家的孫子,還夾雜着幾個漂亮姑娘。
明明是在中老年圈子裏打轉,卻像是走進了一個相親羣。
她這時才突然反應過來,別人說的有空一起喫個飯,是要跟她進一步發展的意思。
循柔想起那天馮益也想跟她喫飯來着,被她隨口給回絕了。雖然有不少人對她伸出橄欖枝,但她也明白,裏頭的真心是沒幾分的,絕大部分都是見色起意。
越是上流社會越講究門當戶對。如今孟家破了產,誰家也不想蹚渾水,即便是對她頗爲照顧的馮鴻濤也沒有撮合她跟馮益的意思。
對循柔表示好感的人,或許也是覺得她這朵嬌花伸伸手就能夠到。都是飲食男女,幸運一點,喫個飯就可以得到“登堂入室”的通行證,成本低廉又不浪費彼此的時間,沒了興趣,便可揮揮手告別。
瀟灑是瀟灑,但也夠沒意思的,循柔不想做那朵讓人覺得可以夠到的嬌花,她更想辣手摧花。
循柔關了手機去睡覺,自然也沒有接到莊抑非的來電。
……
循柔從沙發上醒來。
天已經亮了,她坐起身,瞬間感到了腰痠背痛,穿着衣服在沙發上躺了一晚,能舒服纔怪。
循柔伸了伸腰,聽到聲音扭頭看了過去。
莊抑非走到客廳,手裏拿着書包,顯然是要去上學。
餐桌上只有昨晚的那碗泡麪,自從家裏多了個繼母,生活質量直線下降。
他打開冰箱,繞過下面的牛奶,拿出一個麪包。也沒在家裏喫,拿着麪包出門了。
下午放學。
莊抑非走出校門,一眼就看到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繼母。
豔麗的紅脣奪人眼球,全然不似父親在世時那般柔弱又溫順,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這是個剛死了老公的女人。
她的目光在人羣中睃巡,像是在找什麼人。
莊抑非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的腳步頓住,考慮着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迅速離開這裏。
“小莊!”循柔揚起明媚的笑容,高興地朝他揮了揮手。
莊抑非:“……”
此時正是放學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站在那裏就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頭頂上那輪染紅了半邊天的太陽都不如她耀眼,整個一移動發光體。
循柔踩着高跟鞋,娉娉婷婷地走到了莊抑非身邊,“小莊,媽媽來接你啦!”
莊抑非冷眼看向她,她再說一遍。
“莊抑非,這是你媽啊?阿姨可真年輕!”邊上的同學發出驚歎,絕對的視覺衝擊,讓他們完全移不開視線。
“你可真會說話,歲月不饒人啊。轉眼間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年輕什麼呀。”循柔溫柔一笑,把十七八的少年人迷得臉紅心跳。
莊抑非握住她的手臂,冷着臉拉着她往外走。
“有空一起來家裏玩呀!”循柔朝後面擺了擺手,轉過身來,有些小抱怨,“小莊你慢點走,我穿着高跟鞋呢。”怎麼這麼不體貼。
莊抑非腳步不停,循柔跟不上,她拿起手裏的包,朝他身上打了幾下,“停一下!我跟不上啦!”
他停了下來,出聲質問:“你來幹什麼?”
循柔瞅着他,“來接你呀,你不高興?”那她就高興了。
莊抑非明確表示,“我不用你接。”當他是三歲小孩麼?
“我也是想盡一份做母親的心啊,你不高興是覺得我給你丟臉了麼?”循柔一手捂着嘴一手按在胸口,眼睛盯着他,在等一句答案,彷彿他要說這個是,她就能分分鐘哭給他看。
循柔摳着手指,“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爲了來接你,打扮了好久的,就是不想讓同學看輕你。”
街上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莊抑非趕緊打斷她的話,“回家吧。”他還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人看熱鬧,誰知道她下一秒能做出什麼來,簡直就像個定時炸彈。
“等等。”循柔叫住他,在他看來之時,她彎脣笑道:“今天我們在外面喫飯。”
剛纔還要哭不哭的,轉眼間就笑靨如花了,莊抑非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
循柔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我請客。”
片刻後,二人坐在了一家賣麻辣燙的店裏。
店裏人不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張小桌,循柔和莊抑非面對面坐着。
顯然莊大少爺沒來過這種小店,盯着桌上的油光微微蹙眉。
“擦擦就好了。”循柔把紙巾給他。
莊抑非接過去,低着頭擦桌子,聽到她嘆息道:“小莊,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爸這一走,家裏的頂樑柱就沒了,我們得勤儉持家。你瞧,這裏也挺不錯的。”
莊抑非神色平靜地擦桌子,一張紙,兩張紙,三張紙,一隻白皙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好浪費。”循柔不贊同地蹙了蹙眉,“你方纔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嗯。”莊抑非淡淡地應了聲。
循柔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那你重複一遍。”
他擡了一下眼,無聊。
循柔擡手往桌上一拍,聲音被周圍的嘈雜淹沒,但桌面的震動卻清晰地傳了過來。
莊抑非看了她兩秒,“現在跟以前不一樣,沒有了頂樑柱,要勤儉持家,這裏的環境很不錯。”
循柔用紙巾擦了擦手,曼聲道:“要記到心裏纔好。”
別說莊抑非,循柔也沒從這種小店裏喫過飯,習慣了周到的服務,到了這裏卻要親力親爲,菜要自己挑,碗要自己端,連餐具也得自己拿。
循柔拿眼去看他,希望他自覺一點,沒有讓長輩動手的道理。
莊抑非還算有點眼力見,起身去端碗。
循柔的脣角微翹,孺子可教也。
嘈雜的聲音,窄小的空間,還有泛着油光的桌子,哪裏可以稱得上環境好?
莊抑非慢條斯理地喫着飯,擡眸掃了她一眼,她的動作十分優雅,但碗裏的東西始終不見下。
循柔輕輕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開口道:“我打算去找個工作。”
循柔像聊家常一般跟他說起這個重大決定。
“嗯。”她肯出去也好。
循柔付了錢,兩人一起回家。
路上,循柔說道:“我要是出去工作了,家務活就沒人幹了。”
她拿眼瞅他。
莊抑非目不斜視,說得好像她之前幹過一樣。
“小莊。”她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我爸爲什麼會娶你?”莊抑非難以理解。
循柔展顏而笑,輕敲了下他的額頭,“你傻呀,當然是因爲我年輕漂亮。”
她笑着往前走去,從包裏拿出鑰匙去開門。
莊抑非掃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