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的燈光照在纖細雪白的腳上,瓷器般細膩光潔,不染纖塵。
循柔偏了偏頭,發現莊抑非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腳上,莫非他還有這等不爲人知的癖好?
她繃起腳尖,輕輕地朝他擡了一下,施恩般睨着他。
意思是給你個機會,可以給她穿上拖鞋。
然而有人就是不識好歹,他擡眸看她,“你要在門口跳一支芭蕾舞?”
循柔撇開頭,把腳伸進了拖鞋裏,剛纔是誰在一直盯着她的腳的,現在沒機會了。
走了兩步,她扭頭說道:“小莊,你呀我呀的,太不禮貌了。你爸不在了,我就是你的監護人。雖然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從內心接納我。以後改一下稱呼,好嗎?”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莊抑非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淡聲道:“你還生不出我這麼大的兒子。”
循柔看着他擦身而過,很想把他拎過來教訓一頓。天底下沒有血緣的親人也不在少數,她管他喫,管他喝,還管着他住,換他一聲媽就這麼難麼?
都說養兒防老,就這種不孝的兒子,還有什麼好指望的。
這年頭什麼都靠不住,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循柔看起了招聘信息。
第二天去走了一趟,工作的事情便有了着落。
“我找到工作了!”
莊抑非一進門便看到她高興地跑了過來,“恭喜。”
語氣平淡,沒有起伏,甚至沒興致問問她找的是什麼工作。
循柔也沒多說,走到他身邊,殷勤地接過他手裏的書包,“上了一天學辛苦了,快去洗洗手做飯吧。”
莊抑非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他徑自走進廚房,對着菜板發了會兒呆。
“咔咔”耳邊傳來幾聲清脆的響聲。
他轉過頭,看到她坐在一張椅子上,姿態優雅地磕着瓜子,像極了一個合格的惡毒繼母。
“你能出去嗎?”
循柔擔憂地問道:“你自己可以嗎?”
莊抑非半點沒體會到她的擔憂,冷着臉拿起菜刀。
“菜還沒洗呢!”循柔叫住他,嫌棄地撇撇嘴,還不如她呢。
他皺起眉頭,“沒洗爲什麼要放在菜板上?”
循柔聳聳肩。
莊抑非放下菜刀,找到了更便捷又省時省力的解決方式,“叫外賣吧。”
循柔義正辭嚴地說道:“怎麼跟你說的,要勤儉持家,外賣不得花錢嗎?你這樣可不行,要有迎難而上的挑戰精神。”
“那你來挑戰吧。”莊抑非道。
循柔的瓜子也不磕了,看着他就開始醞釀淚意。
莊抑非的腳步頓住。
“當初說好的,我主外你主內,我辛辛苦苦地幹活養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莊抑非不記得跟她說過什麼主外主內的話,但以往的經驗告訴他,跟她爭辯這個,只會愈演愈烈。
他不吭聲。
循柔也不再說話,垂着粉頸默默流淚,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越流越歡。
忽然朦朧的視線裏多了一包抽紙。
她擡起頭,淚眼婆娑。
莊抑非盯了她幾眼,抽出幾張紙巾遞過去,“你哭什麼,我又沒說你。”
女人果真是麻煩,她更是麻煩透頂。
循柔接過來擦了擦淚,嗓音沙啞,猶帶哭腔,“你一點都不聽我的話,我也是第一次給人當後媽,掏心掏肺地對你,你還要我怎麼樣?”
莊抑非看着她,“你還年輕,不必把青春耗在這裏。我說過,我支持你再婚。”
循柔瞅了瞅他,“你纔多大,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怎麼總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莊抑非瞥了她一眼,“你也沒比我大幾歲。”
循柔不滿道:“大一天也是大,而且我們之前怎麼能以年齡論呢,那是要看輩分的。”
他輕笑了一聲。
循柔的動作微頓,不確定是不是聽岔了,當她看到他臉上那絲淺得快要抓不住的笑意時,才確定他是真的在笑。
她從來就沒得過他一個笑臉,這會兒她哭成這樣,他卻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你的妝花了。”莊抑非好心提醒。
循柔把攥成團的紙巾扔到了他身上。
……
循柔再次見到莊抑非是在一個月後,看慣了可以任她磋磨的小莊,再看西裝革履的莊總分外不順眼。
這一個月來,他沒有再聯繫她,循柔也不去想那一千萬了,到手的錢才叫錢,那種吊在前頭的胡蘿蔔根本不可能咬到嘴裏。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購物車裏瞟去一眼,疑惑他到底會不會做飯,在夢裏,他連個菜都切不好,現在又買了這麼多食材。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移開了目光。
循柔買好了自己要的東西,去前頭付賬。
她最近是有點懈怠,系統不推着她,她都想罷工了。在夢裏逗逗小莊也就罷了,現實裏的莊總還是算了吧。
系統也覺察到她的懈怠,好像繃起的弦驟然鬆弛了下來,它不禁問道:“你是在消極怠工嗎?”
循柔想了想,“不算,只是確定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系統問道。
循柔道:“現在不想說。”
系統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
出了超市,循柔再次看到了莊抑非,起初她沒當回事,然而當他們在樓道里再次相遇的時候,循柔便知道多半是系統在撮合。
這個住址是系統提供的,如今看着莊抑非往樓上走,循柔有些微惱,一個好好的系統,居然幹起拉皮條的活兒了!
如果系統知道她這樣想,肯定會出聲反駁,它那時只是給她提供了幾個信息,並沒有刻意去撮合。人類不是還有緣分一說麼,她怎麼不能往那邊想想。
莊抑非也很驚訝。
“我可不是跟蹤你。”循柔搖了搖手裏的鑰匙,示意她也住在這裏。
“我沒這樣想。”莊抑非拎着東西往樓梯上走,這邊的小區沒有裝電梯,上來下去只能爬樓梯。
“你住在這裏?”循柔不理解有錢人的特殊愛好,有大別墅不住,跑到這個老舊小區來了,難道是來體驗生活的?
莊抑非沒回答,他跟她的關係顯然不到可以閒談的地步。
樓梯狹窄,只夠一個人通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
循柔望了眼前頭的身影,有那麼點小意見,她在後頭跟着走,看上去跟他的小跟班似的,要知道在夢裏只有他跟在後頭的份。
年齡、地位、財富這些絕對是壓人一頭的大山,不光在這些方面他處處壓她一頭,甚至在道德層面他還佔據了制高點。
“孟小姐似乎有些缺乏責任心。”就在循柔要去開門時,聽到莊抑非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他沒有再交談的意思,繼續往樓上走去。
循柔轉過頭,盯了他的背影幾秒,上前快走幾步,拉住了他手裏裝菜的袋子。
莊抑非擰眉看她。
“我沒有責任心?”循柔不接受毫無根據的批評。
也許在他看來這不是批評,更像是陳述事實,可是莊總自身的氣場,平淡的語調,誰聽着不像是批評人,要是在這裏的是他的下屬早就該誠惶誠恐了。
莊抑非道:“你要跟我在樓道里談論這個?”
循柔驚訝地眨眨眼,“你罵我,我還要跟你找個咖啡廳聊聊嗎?”
莊抑非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罵是指的什麼,他淡聲道:“你的心理未免太脆弱了點。”
循柔做了一件很不理智又不太成熟的事,她氣惱之下,把攥在手裏的袋子給撕爛了,各種食材散落一地。
由於是在樓梯上,可以聽到“咚咚咚”的滾落聲不斷響起。
然而循柔覺得,莊抑非這次也不怎麼有風度,他往地上看了一眼,撿起一張小票給了她。
“轉賬還是現金?”他拿出手機問她。
循柔盯着他,“上次的畫,我還沒跟你要錢。”他好意思跟她要。
莊抑非點點頭,“一碼歸一碼。”
循柔想拿錢甩他臉上,可她翻了翻包,一分錢都沒找出來,這時才意識到隨身攜帶現金的重要性,不爲別的,就爲拿錢甩人的時候夠有範兒。
循柔拿出手機給他轉賬,冷冷地看着他道:“賞你了。”
莊抑非收起手機。
循柔伸出一隻手,“該我的呢?”
他看了她一眼,把一個蘋果放了上去。
循柔盯着手裏的紅蘋果,緩緩地道:“別告訴我這就是我的酬勞?這個蘋果值一千萬?”
莊抑非表示那是另外的價碼,循柔也表示可以理解,這般通情達理,倒讓他挑了挑眉。
女人大度的時候千萬要小心,由於忍耐帶來的不快,會在發作時更加毫不留情。
……
週末休息,莊抑非不用去學校。
她一大早就出門了,不知道是去上班還是做什麼。
莊抑非倒了杯水,正要回屋看點書,身後傳來開門聲。
他回頭看了一眼。
循柔擡眸看向他,笑得分外溫柔,“小莊,我給你買了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