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一麻袋蘋果,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莊抑非把一盆子洗好的蘋果端到她面前,轉身就要走。
循柔叫住他,溫聲道:“我不喫,給你買的。快嘗一個,看看甜不甜。”
莊抑非肯去洗蘋果,是爲了能清淨點而做出的妥協,然而他妥協了一步,不代表想妥協第二步。
“真的不想喫嗎?花了不少錢呢,我還以爲你愛喫這個,特地給你買的,那麼遠的路程,我一個人提着一麻袋蘋果,手都磨紅了。”循柔伸了伸手,白嫩的手心看不出乾重活帶來的磨損,更沒她所謂的磨紅的痕跡,理直氣壯地把工人的辛苦攬到了自己身上。
“你們在學校裏不是學過什麼背影嗎?人家父親送了一兜橘子,就流傳至今,等你出息了,也給我寫一篇,這可是一麻袋蘋果呢,比他那個感人多了。”
循柔拿起一個紅蘋果,莊抑非想到的不是背影,而是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惡毒王后手裏的那個毒蘋果。
“還要我餵你啊。”循柔轉了轉手裏的蘋果,擡眼看他。
她下巴微擡,眉眼間盡是流光溢彩,像是畫中的美人被注入靈魂。
莊抑非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接過了她手裏的蘋果。
她見他聽話,便彎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像是對他的獎勵。
聽話,她對他的要求似乎只有這兩個字,莊抑非捏了捏手裏的蘋果,多了幾分冷肅。
她毫無所覺般拉過他的手,“坐下喫。”
莊抑非下意識抽了一下手,她立馬雙手並用地往下拽。她那點力氣不值一提,他睨了她一眼,見她實在拉得辛苦,便順着力道坐了下來。
循柔撐着下巴看他,輕聲催促,“喫吧。”
莊抑非頗不自在,“你一定要看着我喫?”
“嗯。”循柔笑着點點頭,“你不懂這裏面的快樂,就像做飯的人希望看到食客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再辛苦也感覺有了回報。送人禮物的時候,當然也希望對方能喜歡,雙方都有積極的迴應,纔會得到雙倍的滿足。”
莊抑非說道:“蘋果很好喫,謝謝。”
她漸漸蹙起眉頭,“你都沒喫怎麼知道好不好喫?”
莊抑非咬了一口蘋果,被人盯着喫東西的感覺實在一言難盡。
循柔等着他喫完,又拿了個蘋果給他。
莊抑非看了眼送到他面前的蘋果,抿了一下脣,“你夠了。”
“不夠。”循柔搖了搖頭,她想看着他喫,喫到他再也喫不下,看到蘋果就想吐的程度,如此才能滿足她陰暗惡毒的心理。
莊抑非不想再理她,正要起身,她忽然傾過身子,雙臂按住他的肩膀,身體幾乎貼到了他的懷裏。
清幽淡雅的香氣縈繞鼻息,他擡手握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拉下去,哪知他一用力,她也抓得更緊了。
循柔用力地抓着他,纖細的手指幾乎要抓破他的衣服,深深地刺入他的肩胛。
她微仰着頭,長髮有些凌亂,髮絲掃在臉側,烏黑水潤的眼睛裏映着他的身影,嫣紅的脣瓣微張,輕聲細語地道:“爲什麼不喫,再喫一個好不好?”
尖利的指甲抓破頸後的肌膚,莊抑非擰起眉頭,一把拉開她,“你在幹什麼?”
循柔被他甩了下去,她的腦袋枕在沙發上,海藻般的長髮披在身上,將一張瓷白的小臉襯着愈發精緻。
她盯着他,分外專注的凝視,反而會有種脊背發涼的詭異感,她低語道:“我只是想讓你再喫點,買了那麼多,你卻只吃了一個……”
莊抑非皺着眉看了她片刻,離開了客廳。
屋子恢復了安靜。
循柔側着身子倚靠在沙發上,眼睛看向窗戶,現在是白天,外面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了屋內,光影裏漂浮着細小的微塵。
她看得出神,好半天沒移開目光。
太陽日升日落,夢境與現實如此真實,活在夢境裏的人也以爲自己的人生是真實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總叫人分辨不清。
房間裏,莊抑非摸了一下脖子,看到指腹上的紅色血跡,不由得蹙了蹙眉,脖子都讓她抓破了,理由竟是想讓他多喫點蘋果。
他拿紙巾擦去手上的血跡,旋即又想起她蜷縮在沙發上的模樣。
半晌後,莊抑非冷着臉走了出去,她竟然也沒挪動位置。
上次便是趴在那裏睡着了,這次沒有睡,卻在一瞬不瞬地看着窗戶。他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只是那種空洞的眼神讓人看着實在心煩。
直到耳畔響起的聲音,循柔的眼睫顫動了一下,緩緩地瞥去一眼。
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微微牽了下脣角,溫柔而澄澈。
莊抑非垂下眼皮,在她的注視下喫完了一個蘋果,擡眸看向她,“你怎麼回事?”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是在指她方纔明顯不正常的舉動。
循柔懶洋洋地靠着沙發,歪了歪頭,“我挺好的。”
莊抑非看了她片刻,“你口中的好就是指爲了讓我喫蘋果而抓破我的脖子?”
“你脖子破了麼?”循柔直起身來,挪到他的身邊,“我看看。”
莊抑非冷眼睨着她。
循柔伸過手去,“別動。”
她勾着他衣領看了眼,頸後那邊果然留下了幾道血痕,他也沒有處理,這會兒上面還有血珠。
“嚇到你了?”她轉過頭來去看他,柔軟的髮絲掃過他的手。
莊抑非語氣平淡,慢悠悠地道:“你現在這樣更嚇人。”
循柔輕笑,“你知道女人每個月總有幾天心情不好的時候。”
“我不知道。”這是心情好不好的事?
“那你的生理課都幹嘛了?”循柔不跟他糾結這個問題,拍了拍他的肩膀,“等等啊,我給你貼點創可貼。”
莊抑非偏過頭,“你在轉移話題?”
循柔看了他幾秒,撇撇嘴,“你想讓我承認什麼或者是你心裏已經有了定論,覺得我不正常,腦子有問題?”
她走到他面前,“是這樣想的嗎?”
她獨有的香氣無聲無息地纏繞而來,莊抑非別開眼,淡聲道:“生活能自理的話,沒人管你腦子有沒有問題。”
循柔朝他的頸後拍了一下,別給她擺莊總的譜,“沒大沒小,低頭。”
柔軟溫熱的指腹碰在脖子上,傷痕的刺痛中又添了些癢意,莊抑非抿了抿脣,“好了沒有?”
“給你服務,居然還這麼不耐煩。”循柔壞心地在剛貼好的創可貼上摁了一下,聽到他輕嘶了一聲,她彎了彎脣。
“你該想想我這傷是怎麼來的。”
循柔捂了捂嘴,“不是吧,你這也叫傷?”他還挺會賴人。
“嗯。”莊抑非整理了一下衣領。
“你可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啊,大少爺。”循柔朝他探了探身子,很想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傷,“不是我說,女孩子身嬌肉貴的,是得小心呵護,可你們男人這般皮糙肉厚,抓幾下就當是撓癢了。就是疼也得忍着,這樣你們吹牛的時候纔好意思說自己是個響噹噹的男子漢大丈夫!”
莊抑非看了眼循柔豎起的大拇指,挑了挑眉,“所以我還得謝謝你給我提供了吹噓的資本?”
“不客氣。”循柔抿脣淺笑,居功不自傲。
到了中午,莊抑非去廚房做飯。
“你真的不會做飯嗎?”循柔見他確實手生得厲害,但在超市上又看到他親自去買菜,不是自己做飯的話,那麼是請了幫傭還是養了溫柔體貼的小情人呢?
“在學。”莊抑非從手機裏找了菜譜,正在記菜譜上的步驟。
父親在世時,什麼家務活都不用他幹,現在父親一走,給他留下了一個小媽,泡個方便麪都泡不熟,不自力更生都不行。
“從明天開始我就要去上班了,差不多得晚上十點才能回來,沒人給你做飯,你就得自己學着做,要不然可是要餓肚子的。”
循柔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飢一頓飽一頓的可不行,要自己學會照顧自己。”
說來說去還是他沒能理解她的苦心,莊抑非將豆腐切成小塊,每一塊都是等量大小,然後在鍋裏放油煎至兩面金黃。
循柔揮了揮油煙味兒就出去了。
做飯這事還是交給男人比較合適,那些有名的大廚都是男性。可見他們在這方面還是有一定天賦的,既然有天賦就不該浪費,得充分地發掘利用起來。
看着那盤兩面焦黑的豆腐,循柔足足盯了三分鐘,她給他的泡麪都不至於如此難以入口,果然天賦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虧他做得那麼賞心悅目,她還以爲能做出什麼大餐呢。
循柔說道:“我不在家喫飯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莊抑非看了她一眼,把那盤豆腐從她面前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