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答反問:“那你又爲何要保他?”他頓了一下,輕輕道,“隱劍島主劍無憂,鑄劍尊者,這些年來不管修仙界發生了多少事都能退避三舍的人,怎麼會忽然想要管閒事了?”

    劍無憂還劍入鞘,“這閒事還真是要命,倒也並非是我想管。”他緩步走到來人身側,對方沒有理會他的靠近,仍舊望着天邊,不知在凝視些什麼。“只是……他畢竟是溫停雲的徒弟,溫停雲好歹算得上我一個朋友,他的徒弟在我這裏出了事,我要沒臉見他的。”

    來人聞言,彷彿起了幾分興趣,側首看他,“你認得溫停雲?”

    “自然。”劍無憂頷首,“我已與他相識許多年了。那時他還沒有被顧若鴻收爲弟子。”

    對方看了他一會兒,又轉回頭,不鹹不淡地道:“他倒也真是會交朋友。”

    劍無憂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善,皺了皺眉,“這麼多年以來,溫停雲一直是那麼個麪人兒性格,沒得罪過什麼人,怎麼閣下看似頗有微詞?”

    來人冷笑一聲,不再說話了。

    劍無憂蹙眉,這人到底是誰?謎團太多了,從溫停雲執意要給未來的小徒弟預訂寶劍開始,到現在小徒弟莫名被此人追殺,明明眼下魔道式微,仙道一片太平,正是千百年間難得的盛世。可是他卻隱約察覺到,彷彿有什麼隱祕的陰謀,正在背地裏醞釀。

    來人又將視線移回了天際,劍無憂也順勢望去,卻只得見煌煌日光。

    他不由問道:“你在看什麼?”

    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居然迴應他了,“星軌。”

    他伸出一隻手,遙遙地比照着天空,不時做出繁複的手勢,似在度量,“從此方大陸相看,你我的腦頂正中,已隱沒了阿僧袛數的星辰了。”

    劍無憂一愣。

    現在是青天白日,他看不分明天上的繁星。但對方這麼說,他便也努力去看。他靈力流轉,努力延展自己的目力,只看到浩渺無際的宇宙裏,衆星軌跡分明,各有各的行路。漫天銀河還是一如既往地廣博寂靜。

    他收回靈力,不解地看向來人。

    來人的面容掩藏在黑霧裏,他辨不清楚此人的情緒,卻隱約感覺到,這人似乎是在想一些他難以想象的事情。

    他剛想開口問對方是何意,對方卻又開口了。

    “劍無憂,你執意攔我麼?”

    劍無憂一凜。

    來人收回目光,緩緩拔劍,“謝啓南的命,我是一定要留下的。”他直視着劍無憂的臉,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既如此,便再來。”

    劍無憂握緊手中劍,猛地大退一步。

    -

    謝啓南等人並不知道密道外發生了什麼。

    剛纔的變故發生太快,他只感到後背被什麼尖銳的東西一戳,整個人就被推進了這個密道里,緊接着唐風帶着楊曉也躲了進來。幾乎就在他倆也進來的同時,密道的門忽然被吞沒了。密道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謝啓南的身影登時僵住。他下意識地往後貼去,希望能貼到一處可以依靠的牆壁。好在唐風隨身的儲物囊中備着蓄光珠。溫宗主雖然說常年避世,可從不曾在外物上短缺過他的弟子們。

    唐風掏出蓄光珠,明珠淡淡的清光很快照亮了密道。雖說談不上亮如白晝,但總算是能讓大家分辨清楚彼此的臉。

    楊曉急忙湊近去看謝啓南的臉色。剛剛那個黑衣來客的一切攻勢都是直衝着謝啓南而來的,招招式式毫不容情,她有些擔心小師弟受到了驚嚇。

    她拉住小師弟的手,想要將他拉到自己的身邊來,然後她動作倏地一頓——

    小師弟手心中滿是冷汗。

    他一定是嚇到了。

    楊曉擰眉去看謝啓南的神色,奇怪的是,他的臉色鎮定如恆,“二師姐。”他低聲開口,“我沒事。”

    楊曉還想要多問幾句,謝啓南卻把手默默地抽了出來。

    楊曉感受到手心一空,自方纔小師弟談及過往時就隱約浮現的不安感又一次從心底爬了上來。這個被師尊撿回來的小徒弟……好像經歷過很多事。

    可是她同時也隱隱知道,謝啓南或許是真的有所隱瞞,卻並沒有任何想要傷害他們的打算。他似乎只是想一個人走完自己的路。

    世間千萬人,與他不相關。

    她還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唐風卻按住了她的手。

    唐風看着謝啓南,一如既往溫和而平靜地說道:“劍無憂前輩既然允我們進此密道逃生,想必是有意要助我們離開,不妨前行看看,會有出路也說不定。”

    蓄光珠的光芒將他的臉映得明明暗暗,可他依然在對謝啓南微笑。就如謝啓南醒來第一眼看到他時,那樣有若清風明月般坦蕩的笑容。

    就彷彿不管謝啓南是個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情,因爲他是他的小師弟,他都會這樣一直對他笑下去似的。

    謝啓南望着他的笑容。他自己臉上還帶着方纔被飲懷劍割破的傷口,那口子不淺,依然在向外滲血,他擡起手背拭了拭面頰上的血,也笑了笑,“嗯,走吧。”

    唐風手持蓄光珠,看着謝啓南猶自帶血的笑容,點點頭,“我來引路。”他拉着楊曉上前兩步,讓楊曉與謝啓南並肩,自己一個人拿着蓄光珠慢慢走在前面。珠子的光芒隨着他的走動不斷跳躍,在密道兩邊的石牆映得幾人的身影來回顫動,顯得有些詭祕。

    謝啓南垂下了眼簾,避開了余光中的暗影。

    密道狹長,空氣也不好,楊曉不由得側過頭對謝啓南道:“小師弟,方纔的傷,你還好吧。這裏條件實在太差,出去後讓師姐好好給你看看。”

    謝啓南輕聲應好。

    這裏的環境確實讓他很不舒服,好在很快,唐風便看着密道一側牆壁停了下來。

    那是一盞破敗的壁燈,上面結滿了蛛網,看似是許久未有人動過。

    唐風將蓄光珠舉高了一些,湊近去觀察壁燈。

    前方密道的路仍舊籠罩在黑暗之中,楊曉看不到盡頭,“師兄,怎麼停下了。”

    唐風道:“這盞燈……似乎有些不對。”

    楊曉湊近前去跟唐風一起查看,謝啓南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默默地看着唐風的手直接摸上了壁燈的底座,然後篤定道:“這燈,是做舊的。”

    唐風示意楊曉看他的手,他的手只摸過蓄光珠,不該有灰塵。但他方纔摸過了燈底座,反而沾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可問題是,尋常的物件,哪會在朝下的底面上沾染太多灰塵呢?這燈顯然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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