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謝啓南皺眉,“便是大羅金仙降世,也沒有叫逝者復活的本事,你們臨仙谷縱然生死肉骨,也不至於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段清淵摺扇輕點,一一歷數,“紅虺獸骨與往世蓮華……”他低頭看着剔透的長棺,“長古冰棺。”又環顧四周,看着四方立柱和腳下繁複詭祕的法陣,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還有流光陣法,我不信這些手筆只是爲了看顧小叔叔的魂靈。”

    謝啓南將目光移向腳下的陣紋,“流光陣是什麼?”

    他本是隨口一問,以爲這又僅僅只是一個過於冷僻的知識。段清淵他博學廣聞,自然什麼都知道一些,現在願意給他普及,那他聽着就是了。

    但他半天沒等到回覆,不由擡頭看了一眼。這一看,才發現段清淵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望着他,似乎已經看了許久了。

    他莫名其妙,道:“我怎麼了?”

    段清淵輕聲,“看來你不只是不認得魔尊賀星野,甚至連神器也不知道。”他輕嘆一聲,“阿南,你是怎樣長大的……”

    謝啓南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很有名麼?很重要麼?我爲什麼一定要知道?”

    段清淵一愣,眼神裏的冷意忽而如潮水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明亮又溫暖的微光。那光閃爍在他的瞳孔深處,像是暗夜裏的一點星火,“阿南,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當真是個有趣的人。”

    謝啓南難得顯出幾分迷茫。

    段清淵含笑用平素給他普及草藥知識一樣的口吻道:“鴻蒙太古之時,盤古大神開天闢地。初時大陸板塊並不明晰,傳聞創世神動用神力開闢出了皇天大陸與后土大陸,此二位作爲與其他大陸相距較遠的版塊,一直自成一世界。又因爲蒙天道眷顧,此地靈氣十分豐沛,便可以容留凡人在此修行。而傳聞中,流光陣,與往生墨、悔過石、歷世箋、生花筆都是當初創世神用以‘創世’所留下的媒介,並稱爲五大神器,儘管創世神離開此方世界時已經收走了絕大部分神力,神器的力量也隨之削弱,但許多人依然認爲,若能齊聚神器,就能獲得‘創造’的力量,從而逆轉生死,甚至完成一切不可能之事。”

    謝啓南重複道:“齊聚?”

    “正是。”段清淵道,“最初五大神器分別由各大世家保管。譬如生花筆處於無上之境,流光陣由你們斷雲宗鎮守,歷世箋由臨仙谷與枯榮堡共同看顧,往生墨由虛極門薛家保管,而悔過石的下落則一直不明。不過說是這樣說,這些年來,虛極門已經滅門,往生墨也因而不知所蹤。生花筆因爲無上之境的入口難尋,也已經許久不曾有人見過其真容了。就像你的師門遇險,這幾日我也與唐仙友有過通信,他似乎近來剛剛纔找到無上之境的入口,還沒有能夠和你的師兄師姐取得聯繫。此外,我翻閱過許多古籍,一直覺得無上之境這裏……”他頓了一下,彷彿在尋找合適的詞彙,少頃才接着道,“是有問題的。如果說最早神器皆由世家保管,悔過石下落不明暫且不提,但爲什麼只有生花筆是很明確所在地點,鎮守之人卻身份不明的?究竟是根本沒有世家在看守生花筆,還是說……曾經是有的,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們忘記了他們?又或者是,他們也只是單純的隱士?”

    謝啓南道,“如此說來,既然流光陣在斷雲宗,你又爲什麼說我們腳下這個,也是流光陣?”他低頭看着地面上深刻的法陣,用腳尖試探着點了點,法陣一時亮起又很快熄滅,顯然沒有被喚醒過。

    “因爲我去過斷雲宗,見過真正的流光陣。”段清淵陷入回憶,“少時我爹曾帶我前去斷雲宗拜會顧宗主,希求能借助流光陣的力量改善屬秋的體質。那時屬秋整日在生死之間徘徊,他沒有辦法。”說到這裏,他忽然微妙地停了一下,然後改了口,“我爹對我說,他沒有辦法,於是帶我去了斷雲宗,苦求顧宗主。顧宗主礙於他的情面,給他展示了流光陣的幻影。流光陣就在斷雲宗內,但陣法中流轉靈力的位置是空蕩的,顧宗主說,單單隻有流光陣,對屬秋的病沒有任何幫助,除非找到往生墨注入陣法中,方能使陣法運轉。但往生墨已失傳,他便未再多言。不過遙想當年,即使只匆匆一瞥,那陣法精妙也讓我銘記於心,見足下此陣,便知是斷雲宗陣法中的復刻了。只是這種復刻,究竟有多還原,我也不能夠斷定,畢竟當日顧宗主只給我們看過流光陣的一角,而非全貌。”

    謝啓南聽到這裏,敏銳地抓住了段清淵話裏隱藏的含義,“這些所謂的神器,除非能夠齊聚,否則各自爲政就是廢物?”

    “正是如此。”

    謝啓南擡手拍了拍離他最近的一根立柱,“所以你爹是想要齊聚神器,復活段月樓?”

    段清淵嘆口氣,“我不能肯定。”

    謝啓南已漸漸摸透了段清淵的性格。他行事雖有離經叛道之處,但素有原則。既有猜測,十有八九便是事實。

    他也不想直接戳破這位臨仙谷少谷主心底的真實想法,轉而低頭看着段月樓那張蒼白俊雅的面容,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漸冷。

    段清淵注意到了,饒有興趣道:“你在想什麼?”

    謝啓南想了想,“不是好話,你確定要聽?”

    段清淵“嘖”了一聲,“我可不喜歡聽好話,我只喜歡聽真話。”

    謝啓南雲淡風輕道:“那我便直說了。你的這位小叔叔,實在是個有福之人。有這麼個兄長卯着勁兒地要救活他,甚至還爲他專門撿來個小病秧子,拿着小病秧子當擋箭牌,買藥也好,求助也好,別人都以爲是兄長心疼兒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全是爲了這位棺中人。”他笑了笑,“這份苦心孤詣,倒也難得。”

    段清淵聞言也不喫驚,只在謝啓南說出那句“撿來個小病秧子”那裏略略挑了挑眉。

    他似乎早知謝啓南能夠看穿這些事情下埋藏的隱情。儘管事實當真如此,父親的的確確對段屬秋沒有半點關心,也眼睜睜地放任段如松剋扣屬秋的藥材。因他知道會有段清淵,這個最承襲他衣鉢的、最講求仁術濟世的二兒子會替他吊着這個除了“試藥人”、“擋箭牌”沒有半點意義的段屬秋的命。他只需要段屬秋活着,至於怎樣活着,快不快樂,那都是與他毫無干系的事。

    畢竟段屬秋最好瀕臨死亡,他越是快死了,就越是接近段月樓醒過來後可能會有的狀態。

    那樣的話,段月亭在屬秋身上取得過療效的藥材,就可以安安全全地用給大病初癒的段月樓了。

    這可真是美極妙極的事情,不費吹灰之力就爲他真正想要醫治的弟弟找到了最好的療法。至於段屬秋?他活着還是死了,又有誰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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