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休息,他趕忙蹲下來替楊大丫把了脈:
“怎麼打的這麼重……”
無意識的嘟囔了一句,胡大夫趕緊鬆開楊大丫的手腕將她身上那已經破爛不堪的碎布扯開。
郭長清不忍的別開頭,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身姿已經十分偉岸,卻還是紅了眼眶。
“胡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
“大少爺放心,我兒就愛跟閻王爺搶人!”
胡大夫低頭忙碌着,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
聞言郭長清才又稍微放下了心。
胡大夫跟在父親身邊已經許多年了,據說年輕的時候他性子狂放不羈得罪了不少人,是父親將他從死人堆里拉了出來。
自此之後這個愛喝酒的神棍便死心塌地留在了父親身邊,他雖然看起來放蕩不羈,卻實打實的有一手好醫術。
楊大丫昏沉沉的,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大丫!”
蕭二郎猛的從夢中驚醒,一旁守着的湯遙趕忙走上前:
“主子!您終於醒了!”
蕭二郎有片刻茫然,他在房間裏找尋了一圈,看着熟悉的一切,卻再也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裏的疼痛簡直要將他吞噬。
她……還是沒有回來……
“主子,您快喫點東西,這些天您都沒有進食了。來人!快拿喫的!”
見到蕭二郎醒來湯遙無比激動,他想出那個主意原本只是想讓蕭二郎死心,卻沒想到他竟然悲痛到這個地步。
這些天他一直陷入昏迷,嘴裏時不時喊着楊大丫的名字,卻如何也喚不醒。
湯遙只能命人找來人蔘熬成湯遙吊着他的性命,眼下他終於醒了過來,可想而知湯遙該多麼高興。
記憶的閘門緩緩打開,蕭二郎再次想到那個面目全非的屍體,掙扎着就要下牀。
“主子!主子您去哪?”
眼看着他一頭就要歪倒在地上湯遙趕忙來扶,蕭二郎卻掙扎着要掙脫開,眼睛死死瞪着門外:
“她呢?大丫呢?”
一開口聲音沙啞難聽,湯遙心裏卻生出一股無名之火。
那個丫頭都把主子害成這樣了,主子怎麼還惦記着她?
咬了咬牙,他將心頭的怒火隱了下去。
“主子,屬下這就帶您過去。”
密林中,一座新起的墳頭孤零零的立在那裏。
蕭二郎眼睛通紅踉蹌着走過去,這四年每日每夜他們都守在一起,沒有她,那些難熬的日子裏他怕是早就死過了千百次。
可是,她現在躺在這裏,他爲什麼還活着?爲什麼?
眼淚啪嗒一下滴落在泥土裏,蕭二郎挺直了腰背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二丫知道了該笑話他了。
湯遙領着衆人遠遠的看着這一幕,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他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不,他是對的,那個丫頭就是主子復仇路上的絆腳石,只有她死了,主子才能一心一意去復仇。
他不能讓任何人破壞他們復仇的大業!
一連三天,蕭二郎在那座墳頭跪了多久,湯遙領着一衆手下就跪了多久。
然而,身後的人接二連三的暈倒,蕭二郎還是心軟了。
他輕輕嘆息一聲:
“你們這是何必?”
湯遙的聲音無比堅定的傳來:
“主子,屬下的命原本就是爲您而活,您若是不在了,我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蕭二郎仰頭望天,他多想就這麼撒開手,大丫都不在了,他活着纔是真正的行屍走肉。
可是,他的身後還有一羣人,還有血海深仇……
“走吧……”
他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不再看那墳頭一眼,一步步踉踉蹌蹌的往密林外走。
這裏的一切都如此熟悉,每多看上一眼,他的心就多疼上一分。
湯遙眸光一亮,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身側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終於成了!
幾日後,一個衣着破爛的少年倒在了滄州城外觀雲峯的廟門前,開山門的小沙彌唸了聲佛號趕忙回身找人將那小沙彌擡了進去。
觀雲廟的方丈懂些醫術,看他身上有傷,又餓了那麼多天,便以爲他是山下的流民。
這年月餓死在路邊的人太多了,廟裏就收留了許多,也不差這一個。
調養了將近一個多月那個小小的少年才勉強恢復,但他卻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方丈大師慈悲爲懷,親自替他剃了發,賜法號慧空。
自此,滄州城的觀雲廟裏多了一個叫慧空的和尚。
“湯遙,如今天下大亂,四處都起紛爭,你我本就勢單力薄斷不能草草捲入戰亂。即日起,你將兄弟們派往各處潛藏,待局勢明瞭之時,便是你我重逢之日。”
夜深人靜,湯遙看着天上漫天的星輝,想着那少年說這話時的模樣,渾身的鮮血都沸騰起來。
這纔是他們這些年苦苦尋找的主子!有朝一日,他定然也會是這天下之主!
“聽說郭大帥佔領了亳州城,我便先去探一探情況,兄弟們,再會!”
湯遙一夾馬腹朝着黑夜奔襲而去,其餘衆人對視一眼,紛紛拱了拱手,消失在了夜色中。
郭家,歸堂院。
老夫人高高坐在上首的位置,聽着常嬤嬤將郭長清如何闖入芙蓉居將楊大丫抱走,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半晌,她才輕輕嘆了口氣:
“唉……這趙氏到底是年輕了些,太急躁了。長清雖然跟着昌兒走過不少地方,到底沒有經歷過那種險境,那個姑娘因緣際會救下他,在他心裏自然是不一樣的。”
“老夫人的意思……”
常嬤嬤試探着問了一句。
“說到底畢竟是兒媳和孫子的事情,我一個祖母不太好插手。”
老夫人搖了搖頭,接着又道:
“但咱們郭家好不容易在亳州城站穩腳跟,多少事在等着長清去做,怎麼能讓他在這後宅浪費時間呢?”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罷了罷了,左右不過是一個丫頭,你去把長清找來,我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