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都默契地沒開口說話。江鵠伸出手抓了抓江鴻,江鴻感覺到,姐姐的手心有一層薄薄的汗水,他用力回握着,安撫她。
梁琰眼眶有點溼潤,不知道是酒氣還是講到傷心處,他吸了吸鼻子,最後微乎其微的嘆了一口氣。
“我爸其實不希望再去打擾薛蟬阿姨,我知道他應該是偷偷去見過她們,但是都被薛蟬阿姨打發回來了。很大程度上我覺得我爸媽就是活該,從他們決定用另一個人的生命來給我換血的時候,他們就該知道他們會有報應的。”
江鵠兩個人有些發愣,他倆不知道說什麼合適,這種家事對他兩來說到底還是外人。
“所以夏語繽說的……”
“他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吸血鬼。”梁琰擡起了頭,極端的坦誠。
江鴻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他心疼梁闕,甚至對梁琰有一種憤怒,可看着梁琰沒有光亮的眼神他又覺得自己的憤怒很沒有意義,還有些沒有立場,畢竟自己又不是他們的誰。這種複雜的情緒拉扯着他,讓他無名的煩躁起來。
“那你還要接她回家?”江鴻給他和自己都到了一杯酒,猛喝一口後擡頭盯着他。
“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保護她。”如果忽略他低着的腦袋,江鴻或許不會懷疑他的不自信。
江鴻嗤笑一聲,情緒像泄洪一樣涌了出來,他說:“僞君子。”
梁琰放在桌底下的手握成了拳頭。
“你以爲你的保護就可以贖罪了嘛,就可以洗清你對她的傷害了?”江鴻繼續說。
“你欠她的,你們全家都欠她的!”說到激動處,江鴻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的樣子讓江鵠也覺得有壓迫,她伸手拽了拽他:“你坐下。”
梁琰聽到江鵠開口,整個人不可控的抖了一下,他突然回憶起25歲那年,他再一次躺在病牀上的時候,一方面他再也不想去找妹妹,可因爲江鵠,他從沒有這麼想要活下去。
“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他哽咽了起來,江鵠聽到後情緒也低落下去。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話。
“那一年,你到底爲什麼沒有來。”
“現在也還是不肯說嗎?”江鵠有點失望,心裏那個酸澀的泉水又開始涌出液體,她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覺得自己真是自取其辱。
“因爲他又生病了。”江鴻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有些報復性的幫梁琰說了出來。
江鵠看了一眼弟弟,又看了一眼梁琰。
“你怎麼……”
“他說的沒錯。那年我和你一起辦展覽的時候,我發現我又開始暈倒。初中之後我再也沒有這樣過,我並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也是這樣,我又聽到我爸媽再求雀雀,他們求她救救我。”
“我不能,我不能讓她再一個人面對我的父母了,所以我回家了。我以爲靠我自己可以解決這件事,但是復發來勢洶洶,我好像等不了了。”
梁琰終於擡起了頭,眼睛紅紅的看着江鵠,繼續說:“初中那次我就下定決心,再也不會讓我的妹妹替我受這種罪,可是……那一年我真的不想死。我捨不得。”
這句捨不得梁琰說的輕聲細語,幾乎快聽不到,可是江鵠聽到了。
他說他捨不得,他捨不得死。爲了我嗎?
江鵠想。她想問的,可是嘴巴像是粘上了膠水,這句話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只要打開,江鵠覺得自己就成爲了霸凌梁闕的罪人之一。
梁琰爲了自己不捨得死,於是梁闕再一次被犧牲,成爲梁琰的供血工具,她和梁琰的每一次擁抱和親吻都是帶着血腥氣的殘忍行徑。
所以夏語繽也恨她。某種程度上來說,就該這樣。
空氣再一次沉默,江鴻冷靜下來後看到姐姐說不出話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可他此時此刻也說不出道歉的話。
人啊。
都這樣,自私自利。
當聽到梁琰說的那些故事時,江鴻甚至有點慶幸。還好,梁闕是這樣的身世,這樣他就不用因爲自己愛上她而對姐姐抱有愧疚了。
只是想到後,他立刻唾棄自己,可不得不承認此時的他正在自己人性的陰暗面裏沉淪。
三個人誰也沒說話,燈光照在酒杯上折射出漂亮的光斑,空氣裏只有梁琰有些違和的抽泣。
最後還是江鵠坐不住了,她站起來決定去看一看梁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