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們一天時間搬離。”
穿挺括西服的管家先生站在烈日下,但這炙熱的溫度似乎一點都沒影響到他。
“那什麼,能不能再寬限我們兩天,您看這、這麼多東西要打包呢。”破爛王兩口子陪着笑臉,小心翼翼地打商量。
他們是耍慣了無賴的,但面對眼前這位,他們不敢。
破爛王的手裏捏着一個厚厚的信封,裏面是一個令他心跳加速的數字。
管家那張沒有絲毫汗水的臉孔上是一種漠不關心的冷淡,“這裏的改建已經在規劃中,這些是給你們的補償。”
“多等兩天,就不是這個數字了。”
管家先生伸手,似是這就要去拿破爛王懷裏的那個信封。
破爛王嚇得猛地往後一跳,“別別別呀,我們這就搬,這就滾。明天您這個點兒來,我們絕對就不在這兒礙眼了!”
他使勁兒露出諂媚的笑容來,滿臉的褶子都擠在一起滲出汗來,整張臉都油津津的。
有錢人真是蠻不講理,可說實話,嘿,只要是拿錢砸人,誰在乎他有理沒理?!
“那什麼,我冒昧問一句,我們這回收站以後您是打算……”
管家淡淡看了破爛王一眼。
“這裏會是書店。”
破爛王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兩口子的傻閨女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鼻涕拖過河,一頭撞在管家先生的腿上。
“抱,抱。”她口中含混不清地嚷嚷着。
破爛王的老婆慌張的眼睛都凸出來了,一把把女兒從管家先生腿上撕下來。
“妞子,不許亂跑!”她狠狠擰了小女孩的屁股一把,“快給人道歉!”
小女孩哇哇大哭,嘴裏的棒棒糖掉下來,拉着一條長長的口水。
這孩子大概也有四五歲年紀,眼神卻還像嬰兒般懵懂,看起來是智力有問題。
破爛王踹他婆娘一腳,“她是個傻的,你就不會給咱們費先生擦一擦?!”
他老婆以一種不符合那壯碩身形的敏捷,將孩子往身後一塞,另一隻手掏出一塊灰撲撲的手絹,這就要朝管家先生的褲腿子撲過去。
男人不動聲色但格外迅速地後撤一步,避開破爛王的老婆後擡手止住了她摔個狗啃屎的趨勢。
“你們也可以來看書。”
破爛王瞪大眼睛,驚訝了兩秒才搓着手說:“咱們家誰也認不得兩個字兒,看不懂那些書。”
他頓了頓,覷着管家先生的神色,還是大着膽子道:“不過……不過妞子能來不?”
破爛王搓手的頻率更快了,彷彿要把髒兮兮的手心搓下一層泥來。
“她愛看點圖啊畫啊什麼的。”
“可以。”男人道。
她從前住在這裏的時候,想看一張半張帶字的紙也很難。
怡安街口那有礙觀瞻的收破爛攤子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星期之後,這塊被污水浸得透透的人行道重新鋪設了地磚,一間小書店出現了。
書店只有一層,賣的書目也不太多,外面還支着賣報刊雜誌的攤子,旁邊擺着幾個塑料小圓凳和冰櫃,行人買兩根冷飲就可以坐下歇歇腳,攤子上放的書報免費看。
老闆闊氣又手鬆,工資給的高不說,連書店能賺多少都不在乎,就一個要求,門口的報攤上體育雜誌和報紙一定得按時更新。
“咱就是說,你哪怕走遍整個b城呢,再沒哪個書店報攤能有我這兒的體育類報紙這麼全乎的啦!”
老孫自己搬了椅子坐在店門口,這會兒正跟兩個女孩吹牛。
“這會兒也沒什麼人來,你倆想看什麼就看,坐這兒。”老式電風扇呼呼地吹着風,老孫愜意地眯起眼睛,招呼兩個女孩,“挑你們愛看的。”
“雖然都是體育類的,不過你看那些圖,也挺好看。”他指的是那些頭版頭條的彩色圖片。
隋驕露出一點笑意,“謝謝老闆。”
老孫晃晃手,“別,咱可不是老闆,哪捨得這樣做慈善?”
誰會在怡安街口開書店?腦子進水都想不出這種“賺錢”的主意。也不知道這有錢人是不是有燒錢玩的愛好。
要是他老孫自己的書店,這一個星期半個子兒都沒賺,還要花進貨錢、水電費、工資,他不急死纔怪!
隋驕扭頭看了虞溫白一眼,“看嘛。”
放在報攤最中間的一張報紙,頭版頭條是今年全運會女子佩劍決賽的報道。
大幅照片,攝影師抓拍的瞬間極爲精彩,一攻一防,劍鋒帶起殘影,勝利者已然握拳慶祝。
正如隋驕預想的那樣,虞溫白的目光像被磁鐵吸引,牢牢地釘在那張報紙上。
這是虞溫白被停訓的最後一個星期,下週末她就可以回訓練館上課了。
今天隋驕帶她練了交鋒距離。
不入擊劍的門,領略不到那幾步前,幾步後,互相試探的過程的精妙。
每一寸距離都有它的意義。
前進的試探,後撤的審度,以及何時出手的時機感。
這些都是一點一點在實戰中鍛出來的。
“距離感是擊劍者最基礎的尺度。”隋驕指着自己的眼睛對虞溫白說。
“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她們站在木板鋪就的“賽道”上,拿着用小刀簡單削過的樹枝,行了標準的賽前禮。
兩個人單腳綁了皮筋,是剛好在交鋒距離繃緊的程度。
誰向對方前進一步,皮筋就會從她們的腳踝上滑落。
“用你的視覺,聽覺,感覺。判斷我離你有多遠,判斷我會向前,還是向後。”
隋驕舉劍,拉開弓步。
“不要讓皮筋掉下來。”
話音未落,她已經向前發動攻擊。
沒有任何複雜動作,依然是直接攻擊,直劈頭。
虞溫白來不及做有效防守,遽然後退。
兩人之間的橡皮筋被拉長,腳腕齊齊傳來被勒住的痛感。
隋驕再向前。
虞溫白想要嘗試防守併發起反擊,結果下一秒就被一樹枝子打在肩膀上。
再低頭,皮筋已經鬆了,落在地上。
隋驕後退一步,“落在地上,你就要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