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組,加速!”
訓練館內,教練短促尖銳的一聲哨響,跑道上的少年們各個大汗淋漓,拼盡全力地向前跑去。
20米變速往返跑,4次爲一組,10組結束。
這羣孩子也都頂多十二三歲,經過了前頭的慢跑、蛙跳、力量訓練等等科目,此時的變速折返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折磨。跑到第三組的時候就已經有受不了的,躺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粗氣了。
助教挨個過去查看,有實在體力不支的就讓休息一會兒,有那想借機偷懶的,立刻就會被叫起來,重新開始訓練。
張婉婉被教練拿教鞭敲了敲腿,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重新回到跑道上。
要不是她媽媽非逼着她來學擊劍,她纔不要喫這份苦呢!
又不是誰都和那個窮得叮噹響的瘋子一樣!
沒錯,說的就是虞溫白!
這個瘋子不但腦子有問題,體能還強得嚇人,簡直就不是人類!
現在從當時的恐懼裏緩過來的張婉婉,只要一想到自己那天被虞溫白摁在更衣室的櫃子後面威脅,就覺得肚子裏有一把毒辣的火在熊熊燃燒,氣得牙都快咬碎了。
她當時怎麼就被那瘋子給嚇住了呢?!早知道,就應該當場指認她,爸爸媽媽肯定不會看自己受委屈!到時候讓這個窮鬼永遠從訓練館滾出去,還有那個仗着家世給窮鬼撐腰的隋驕,她也要讓她乖乖給自己賠禮道歉!
張婉婉腦子裏轉着無數的想法,一會是虞溫白痛哭流涕地被趕走,一會是隋驕小心翼翼地道歉,一會是蔣寶瑜可憐巴巴地求着她重新和她玩,硬生生把變速跑跑出了散步的速度。
而在就在她旁邊的跑道上,趙辛已經遠超張婉婉,觸到了20米出綁着小旗的標誌杆。
一旁的教練按下秒錶。
趙辛的速度已經比他平時的正常水平快了1秒。
這1秒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然而對運動員來說,這樣的提升,在短時間內簡直是不可思議。
但小少年對自己的成績仍不滿意。
他不去看標誌杆上還在顫動不止的紅旗,而是看着旁邊的跑道。
虞溫白在跑她的最後一組變速折返。
她的進度比所有人都快,汗水把她黑色的頭髮浸溼,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上,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但眼睛卻愈發光亮。
像正在燃燒的星辰。
隨着教練的哨聲,她驟然提速,如同一支離弦利箭,射向她宿命的重點,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她的手穩準狠地打在標誌杆上,哨聲隨之響起,搖動的紅色映在教練驚喜的眼裏。
虞溫白彎腰喘息着,卻仍試圖擡頭去看教練陳林海手中的計時器。
“我達標麼?”她就問這四個字。
陳林海不說話,將計時器揣進衣兜裏,又是一聲哨響,催促起其他幾名隊員來。
她當然達標了。
不僅僅是達標,她的記錄,超過了訓練館她所有的隊友。
在最後一名張婉婉慢慢悠悠地完成了折返跑之後,陳林海躲避着虞溫白的目光,宣佈二十分鐘後開始第二節訓練課。
陳教練心情複雜。
虞溫白,不僅僅有他前所未見的天才,更有着一種屬於對勝利的決心和渴望。
她太想贏了。
距離今年的全國青少年擊劍大賽還有三個月。各省代表隊、自費隊各一支。訓練館將會以俱樂部的名義作爲自費隊參賽,女子佩劍名額4人。
按照規定,纔剛剛開始訓練的虞溫白,甚至不在俱樂部的選拔的範圍之內。
而且。
自費隊的名額雖然也有選拔機制,但給俱樂部的操作空間相當大。在b市,能送孩子來學擊劍的,家裏非富即貴。
許多小選手雖並不一定走上專業道路,但卻不會拒絕一個參加正式比賽的機會。
對他們中許多人的參賽要求,俱樂部都無法拒絕。
比如說,張婉婉就有一個資格。
陳林海是看到這孩子的訓練態度就頭大。都是十一二歲的小朋友,趙辛就意志堅定肯喫苦,蔣寶瑜雖然嬌氣,訓練起來卻也很認真。
陳林海知道,虞溫白這一次是沒辦法參加比賽的。但他不知道用什麼理由去拒絕這個渴望勝利的孩子。
——在不知從哪裏看到全國青少年擊劍比賽將要舉行的消息後,她直接闖進了教練的辦公室。
這個孩子分明很緊張,拳頭都忍不住捏起來了,說的話也不知道自己私下背了多少遍。
“我想去比賽。”她飛快地說:“下個月我就十一歲了。可以參加丙組的比賽了。”
青少年擊劍比賽按年齡分甲、乙、丙三組,丙組的年齡是11-15歲。
時間是最最基本的一道準線,她只需要耐心,再耐心一點,等到11歲到來,就可以站上賽道。
就像虞溫白在教練辦公室裏“表態”的那樣,在短暫的每週末兩次課的訓練時間裏,只要教練教給她的,所有訓練科目她都達標了。
或者說,達到了最高紀錄。
陳林海第一次對“天才”這個詞有了如此深刻的認知。
當一個天才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達成一個目標,她的專注和意志都攀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她幾乎是無法被阻撓的。
陳林海痛恨自己在這段過程中扮演的角色——顯然,他不得不阻撓虞溫白實現她的目標。
就因爲張婉婉需要一個參賽名額,作爲將來升入貴族中學,可以填寫在簡歷“特長”欄裏的錦上添花。
第二接訓練課是步伐移動。
陳林海在一旁看着看着就瞧出一點不同來。虞溫白的弓步非常剋制,甚至有一種謹慎的機變在其中。
——就彷彿她對面的空氣中真有一個無形的對手,而她正在判斷對方進攻的意圖。
這樣的意識,絕對不是一個才接受訓練一個多月的菜鳥能擁有的。
陳林海默不作聲,等這一堂課結束,虞溫白主動走過來,便搶在她前面開口問:“你的步伐,有別人教過你?”
黑瘦的女孩微微一頓,點了點頭:“隋驕教我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陳林海。
“她說我達標了。”
陳林海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