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濱和趙慶同時身子一僵，臉色尷尬。
“這個......”趙慶頓了頓，乾笑道：“離開書院太久了，想念師長要回去看看。”
“對。”穆濱立刻點頭附和道：“我師兄弟二人出門遊學，得到了方公子指點，心中有所感悟，自然要回書院和師長彙報一番。”
二人被方沐駁倒，只想趕快離開，倉促之間只能找出這麼一個蹩腳的藉口。
“哦，原來如此。”李銘祖點點頭，身子卻沒有半點移動：“可老夫聽人說，哪怕教一個字，那都是老師，而今日二位有所得，卻不拜謝老師就要離開麼？”
“你說什麼？他也配當我的老師？”趙慶聞言不快，立刻就強調道：“我可是屏蘭書院的弟子！你當我是這羣孩童嗎？”
又想用屏蘭書院來壓人麼？
方沐眉頭微微一皺。
但屏蘭書院的名頭，在屏蘭州還是太響亮了，所有學子都只能仰視，站在近乎絕頂的高度上，而這些名門弟子卻錯把師門的威望，當作了自己的，養成了眼高於頂的性格。
可你們傲，我方沐又何曾弱於你們？
“屏蘭書院又能怎樣？且不說你們二人只是弟子，就算是屏蘭書院的先生，一言一行自有規矩，不能肆意妄爲。”方沐開口沉聲說道。
穆濱和趙慶二人同時轉過頭來，臉色不善的盯着方沐。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屏蘭書院不是你能置喙的！”趙慶惡狠狠道。
而相比於趙慶，穆濱沉穩一些，卻也滿臉怒氣。
“我承認，我師兄弟二人不如你，但屏蘭書院是屏蘭州最高學府，是無數人的嚮往，你貶低書院，要是傳出去，屏蘭州所有讀書人都會對你口誅筆伐！”
“不知道的還以爲屏蘭書院是大儒坐鎮的文學聖地呢，可就算是天下人都對我口誅筆伐，我又有何可懼？”
方沐頭顱高昂，朗聲道：“何況今日之事是你們有錯在先，肆意妄爲卻連道歉都不肯，但現在也無所謂了，你們想道歉，我也不接受了。
你們要回書院，我也不攔着，今日之事不管你是如實稟報也好，還是添油加醋也罷，我都不管，我有一物要你們送回書院，呈給你們的師長。”
聲音未落，方沐側身拿起學生書桌上的毛筆，沾了墨在潔白的紙張上，龍飛鳳舞寫了起來。
見方沐少見的主動提筆，一衆學子都打起了精神，縣令林回也忍不住走了過來。
但只看了一眼，臉上就佈滿了震驚之色。
“這字體......”
林回進士出身，寫的一手好字，但方沐所用的字體，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粗看雜亂無章，但細看卻回味無窮，不由得口中低聲喃喃。
“大小不一，不夠工整，但卻透着一股張狂之意，可筆鋒迴轉細膩，兼具縹緲，忽如疾風勁草，讓人透不過氣，忽又飄於九天，難以尋覓，胸臆盡落於紙上，這......”
“足以開宗立派，供天下文士臨摹學習！”
屋中寂靜，林回的聲音衆人聽得一清二楚。
而這種評價，讓穆濱和趙慶也忍不住湊了過來，卻保持着一段距離，用餘光瞟了一眼。
但這一看，眼睛就挪不開了。
他們每天就是讀書寫字，造詣深厚，一眼就看出了更深層次的奧妙。
清楚的知道，林回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遠遠算不上褒獎。
“還行吧，細微之處還有欠缺。”趙慶極力壓抑震驚，撇嘴道。
迎來的是衆人的怒目而視。
但方沐知道，他的確還差着火候。
雖然前世花過心思臨摹學習，但天資有限，而現在寫出來，更多的是依仗強大神魂之力，將這一份張狂之意表露出來。
筆上墨跡稍幹，一行字清晰顯露。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林回低聲念來。
很簡單，很好懂，聽起來沒什麼稀奇，比起這字跡來，更算不上什麼。
可方沐再次落筆，氣勢卻陡然一變。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狂！
太狂了！
比字體要張狂多了！
自緣身在最高層！
屏蘭書院又如何？
我已經在最高層了！
林回忽然間感覺自己全身氣血都沸騰了起來。
讀書人就該有這種我自爲山峯的慷慨！
“我輩讀書人，生當如此！”林回激動道。
方沐落筆，長出一口氣。
“此物送與屏蘭書院師長，告訴他們，書院收了弟子，不但要教學問，更要教做人，不然被外人指教，話可就不那麼好聽了，態度也不像自家師長那麼和藹。”
穆濱和趙慶現在就算是嘴硬，卻也沒有任何話好說了。
詩，孤高！
字，張狂！
人，更狂！
屏蘭書院不入眼！
只是眼前浮雲，揮手撥散，獨立高峯！
“呼......”穆濱被撲面而來的張狂弄得不知所措。
“方公子，您這是什麼字體？”林回見縫插針問道。
“狂草！”方沐沉聲道。
“好！好一個狂草！”林回的激動溢於言表：“這應該是最適合你的字體了。”
“嗯。”
方沐點點頭。
他也覺得是這樣。
剛纔在他的書寫過程中，神魂激盪，那種暢快的感覺讓他舒暢無比。
雖然在字體的細節上，他還有進步提升的餘地，但在神意上，已經無可挑剔。
“意在字之上，單憑這一點，這狂草字體當世便無人可與公子爭鋒！”林回說着，認真的看了一眼方沐，道：“除非世上有人能比你更狂！”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也許會有人比我狂，但狂而不傲，狂而不驕，沒有。”方沐認真道。
方沐和林回一人一句，看似吹捧，但卻句句屬實。
一衆學子再次對方沐恭敬施禮。
“今後方師便是我嘉虞縣學子的榜樣。”
林回見狀，側頭看了一眼李銘祖，微笑道：“看來，李老爺的提議，我是無法反駁了。”。
“林大人，此提議方公子剛纔和老夫討論過，闡明厲害之後，明確表示拒絕，只是公學事發突然，老朽還沒來得及和您稟報。”李銘祖沉聲道。
“好。”林回乾脆的說了一個字。
他清楚的知道這其中的分量，而方沐明確拒絕，的確如自己所說，狂而不傲。
“可方公子今日畢竟爲我嘉虞縣學子開道，又創出了可以留名千古的字體，也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樣吧，我回去之後修書一封，先上報州牧大人，而今日一切，都將記入縣誌之中。”林回安排下來。
“大人英明！”
李銘祖當先稱讚。
然後衆人反應過來，跟着稱讚道。
衆人都很贊同這個安排。
“學生謝過大人。”方沐也拱手道。
記入縣誌，對方沐的幫助很大。
心念匯聚的會更多，會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對他神魂的孕養有很大幫助。
在衆人將方沐圍攏簇擁起來的時候，穆濱和趙慶二人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