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秦塘一直低着頭，帶着身後幾位灰溜溜的師者，一行人慢慢走回客棧。
剛一邁過門檻，小二便湊了上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職業笑容。
“您幾位回來了，需要點什麼？吩咐一聲我這就去我準備。”
但說完一句，就發現這幾人臉色不對，當下心思一轉，也不等人回答，就側身讓開了道路。
“我去給幾位泡茶。”
說完轉身一溜小跑就躲開了。
秦塘等人失魂落魄，也沒心思去搭理小二，穿過前廳，邁步來到包下的小院中，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一行人在院子裏站了會，最終還是將視線都聚集到了秦塘身上。
可在嘉虞縣內發生的一幕幕，他們通過妙筆生花看的一清二楚，秦塘的戒尺都丟了，簡直丟臉到家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黴頭。
沉默了一會，衆人無奈的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之後，準備回到各自房中。
可秦塘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都過來吧，我有話說。”
說完就邁步走向屋中，可衆人都楞了一下，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訝。
他們都很瞭解秦塘，爲人高傲，性格也有幾分暴躁，但現在卻很反常的平靜了下來。
“還愣着幹什麼？”秦塘站在門口，沉聲問道。
衆人見狀，也只好走了進去。
進了屋，衆人表現的十分拘謹，站成一排彷彿是犯了錯誤的孩子。
“這是幹什麼？都坐下了吧，事情出了偏差，錯在我又不在你們。”秦塘眼睛掃過衆人，緩緩說道：“這個方沐實在是出人意料，誰能想到他居然能得到聖人的認可。”
秦塘說着，輕輕搖了搖頭。
“最初他做出陋室銘，名傳屏蘭州，我曾聽過有人說他頗具聖賢遺風，我沒放在心上，後來種種行跡，也沒放在心上，但是今天.....”
“嘿嘿。”
“江山代有才人出！”
“好一個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聖人弟子......聖人弟子......”
秦塘的聲音有些複雜，一衆師者也猜不出其中是否有什麼深意，只能沉默。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秦塘看了一眼衆人問道。
“這個......”
衆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也不敢說話。
“什麼這個那個的，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你們都是屏蘭書院的師者，今日稍稍有些挫折，就唉聲嘆氣，今後怎成大事？”秦塘皺眉道，然後換了口氣，一改衆人在眼中的常態，態度居然有幾分溫和：“都說說想法，就算說錯了，我也不怪你們。”
衆人都覺得有幾分古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若是還不開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院長，此事依我看不好處理，方沐畢竟是得到了聖人的認可，實打實的聖人弟子的身份，世上還很沒幾個人能和他對等。”
“是啊，若是個普通學子，我們處理也就處理了，就算是當着鄧泰的面去做，他也不能說什麼，但是方沐現在這個身份，簡直就是一塊免死金牌！這誰能動他？”
兩個人先後開口，衆人一看秦塘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膽子就大了一些，其中一人冷冷的哼了一聲。
“說道鄧泰我就生氣，什麼州牧啊，我書院的弟子在嘉虞縣被人殺害，他居然不下令抓捕，一拖再拖，就算院長親自前來，他也不表態，而且現在還弄了一個什麼調查，讓區區一個縣官爲主，查明之後還要等鄧泰判決，這不明擺着要保下這狂徒麼？”
這可就是實打實的心裏話了。
鄧泰的態度讓他們難以接受，在他們看來，出了這件事之後，這州牧就該直接下令將方沐捉拿，然後五花大綁送進屏蘭書院纔對。
哪怕要維護州牧官位不去這麼做，但秦塘都來了，說明情況之後，順水推舟也就是了，而且屏蘭書院也承這個情，大家其樂融融不好麼？
爲什麼鬧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這不明擺着跟屏蘭書院過不去？
“就是，想我屏蘭書院建立以來，還沒受過這個委屈呢！他鄧泰憑什麼？州牧又如何？來屏蘭州上任不過十幾年，根基能和我屏蘭書院相比嗎？”
衆人臉上都帶着明顯的憤怒，而秦塘在這個關口，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那你覺得，要和屏蘭書院平起平坐，需要經營多久？”
被詢問的師者認真想了想，道：“而他鄧泰永遠不可能和書院相提評論，因爲他不會一直在州牧的位子上坐下去，這是大昭朝廷的潛規則。
也許再過五年十年，他會因爲政績突出被調往玉京，但憑他的能力，到了這一步，在玉京打磨幾年之後，或許可入閣拜相。”
“你說的不錯，但這只是猜測，鄧泰此人城府心機很深，沒那麼容易看透，但有一點，今天我看的很明白。”秦塘點頭道：“他要打壓屏蘭書院。”
打壓屏蘭書院？
衆人聽聞頓時一驚，但緊接着想了想，哈哈一笑。
“院長，我們不否認鄧泰有這個意思，他也有這個能力，但我屏蘭書院屹立多少年了，是他能打壓的？”
“鄧泰雖然手握一州之地軍政大權，但書院就是書院，並不受他管轄......”
“這就是鄧泰想要打壓的原因了。”秦塘沉聲道：“鄧泰此人在任這麼多年，大權獨攬，凡事一意而決，唯獨屏蘭書院不受管轄，他早就受不了了，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而現在這個機會出現了。”
“因爲方沐的出現？”
“對，就是方沐。”秦塘臉色一沉：“最初高文到了嘉虞縣，鄧泰雖然不願，但也沒有阻止，而促使他作出這個決定的，就是方沐展現出來的那神奇一幕。”
聖人認可！
“院長說得對，方沐此人桀驁不馴，對書院也頗多微詞，書院想要捉拿他不成，鄧泰便藉機提出一個調查的藉口，一是保護他，第二便是借他向書院發難。”
“嗯，所以這一次的調查，還讓孫老烏龜一起去，這老傢伙平時看起來溫溫吞吞的，但實際上陰着呢，絕對會趁着這個機會做不少事情。”
衆人你一言我一句。
可說着說着，都看了一眼秦塘。
他們都是在院長的點播下才明白這些的。
“院長已經有了應對策略？”
“嗯。”秦塘臉上浮現微笑，“他們以方沐爲刀，這把刀的確夠鋒利，但卻不聽話，而且此人行事風格過於激進，很多人都不會喜歡的，我們只需要做一點事情，把他推到前面就好。
聖人弟子我們的確動不了，但無數學子蜂擁而至，他也需要處理，光這一點就夠他費心的了。”
“可我們該怎麼做？”
“前段時間大昭多爲書院共議，要重開青年人才榜單，只有我屏蘭書院未曾點頭，現在我們同意就好了，然後把方沐的名字加進去，往前排一點，到時候往聖遺風，聖人弟子的名頭一亮出來，注意力轉移，我們應對起來就輕鬆多了。”秦塘滿意的點頭。
“院長說得對，那方沐不是說不在乎嗎，到時候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相自己說的一樣，我就不信他真的那麼灑脫！”
衆人臉上露出喜色。
其中一人想了想，問道：“可這件事運作需要時間，鄧泰讓咱們去嘉虞縣調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出發，時間上不充裕啊。”
“這好辦，你給書院發信，事情讓他們去做。”秦塘說着，一擡手捂住心口，瞬間就變得氣若游絲：“老朽丟了書院至寶，心口疼的厲害，不能出發，你們快去請大夫，同時通知嘉虞縣和孫老烏龜，出發時間在議吧。”
“還是院長老謀深算啊。”
衆人都是一副佩服神色。
一陣溜鬚拍馬之後，一人臉色一沉，低喝一聲。
“還不快去請大夫？”
“對，這就去！”
“哈哈！”
“我們院長病了！”
兩人大笑着先後跑了出去。
一羣人也如同雨過天晴一樣，露出喜色。
唯獨秦塘，臉色沒有什麼變化，在眼睛深處，還藏着一絲陰冷。
“方沐，奪我法器，但其中隱藏的祕密，卻不是你能參透的，我的法器現在你那裏暫時存放一陣吧，你可要替我保管好了。
至於鄧泰，區區州牧也妄想要打壓我屏蘭書院，等這件事處理完，到三月之後祕境開啓，便是你這位州牧喪命之時！
屏蘭州，只有屏蘭書院才能說了算！
不聽話，都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