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的精神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些了。
一邊往屋中走去,一邊打量着剛剛得來的戒尺。
“這東西好像沒那麼簡單啊。”
方沐嘟囔着,饒有興致的打量。
但另外一邊的秦塘,可就不是這樣悠閒了。
州牧鄧泰的書房裏。
氣氛極度壓抑,死一樣的寂靜。
根本沒一個人說話。
因爲所有人都被方沐展現出來的一切給震驚到了。
尤其是林回。
他和方沐相處時間最長,也最爲熟悉,可在出現命案之後,他選擇親自動身來找鄧泰,就是爲保下方沐出一份力。
“但現在看來,我這次的行動,算是多餘了。”林迴心中暗想,但並沒有多少不開心,反而還有些驚喜:“但誰能想到,方沐居然準備給秦塘了這麼一招殺手鐗。
自稱聖人弟子不說,居然還在一個時代之後,聖人銷聲匿跡的時候,得到了聖人的承認和庇護,就算是親眼所見,也同樣令人難以相信。
這一手玩的有點玄乎,不亞於萬丈懸崖走鋼絲,但被方沐玩的滴水不漏,別說是秦塘了,就算是皇家書院之中的先生前來,也只能鎩羽而歸。
這聖像選的也不錯啊,武聖之像,這位武聖在中古時代衆多聖人之中,也是最爲獨特的一個,在面對污衊的時候,絕不會選擇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而是迎面而上。
而且他平日裏所做,爲嘉虞縣學子開道,傾力庇護一縣,嗯......”
林回正琢磨着,心頭忽然一跳。
“這麼一想,這方沐和武聖還真是相像啊,嘉虞縣裏出了這麼一位,是本縣百姓的造化。”林回喜滋滋的說道。
但說完,他的臉龐就猛地一抽。
我怎麼這麼大意!
竟然直接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而這話要是換個地方說說也就算了,這屋中坐着的幾位,可還有秦塘這位沒走的苦主呢。
親自登門,不但沒把方沐如何,還丟了自己的戒尺,這就夠糟心的了,這個時候聽到這句話。
這不是啪啪打臉麼?
抽完左臉還得抽右臉。
林回的無心之言說出口,秦塘一張老臉耷拉着,翻着白眼看了過來。
“額......秦院長,我......”林回一臉冷汗,有點心虛導致說話也不順暢。
他這裏一瞬間不知該說什麼,可一直未曾開口的鄧泰卻擺了擺手,臉色雖然沒變,但誰都能看出來,他隱隱的透着一份暢快之意。
“林縣令,你所說並無不妥,方沐的存在的確是你嘉虞縣百姓的福,並且對我屏蘭州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當初我見到他,就覺得此子是個可造之才,還曾想破格推薦他進入屏蘭書院學習,但被他拒絕了,但現在看來,被聖人弟子拒絕,反倒給本官臉上增光添彩了。”
鄧泰的分量是林回不能比的,而輕聲說完這一番話,秦塘耷拉下來像是沙皮狗的臉頰微微一抽。
“方沐乃是聖人弟子,我屏蘭書院不敢收錄。”
“秦院長說錯了,不是不敢,是不配。”鄧泰很隨意的擺擺手,淡淡道。
可這話裏的意思,雖然深究起來也說得過去,但還讓人十分難以接受。
秦塘身後跟着的幾人差點就要直接站起身來了。
而秦塘身爲院長,雖然吃了虧,但卻是最爲清醒的,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揮手壓住了他們,想了想之後,雙手一撐椅子扶手,站起身來。
這個動作讓林回和孫院長眼前一亮。
要知道這個秦塘仗着身份和修爲,就沒把州牧放在眼裏,但現在卻站起身來。
“鄧大人,我今日當着您的面狀告方沐,哪怕他是聖人弟子,但他也承認了殺人,而殺人就該按照律法懲處,老夫代表屏蘭書院,請鄧大人做主!”
說着,秦塘雙手交疊,對鄧泰鞠了一躬。
聲音和態度不可謂不誠懇。
但林回卻急了,這老傢伙丟了戒尺還不悔改,現在還死咬着不放,而方沐的重要性不用多說,當下立刻上前半步,直接開口。
只是話沒說完,就被秦塘打斷。
“林縣令,你不用多言,我門下弟子所作所爲,本該由你來管,事情一碼歸一碼,老朽是以屏蘭書院院長的身份,在向州牧大人提議,這件事不能不管,否則便是視大昭律法爲無物!”
林回臉色微微一沉,這老傢伙腦子轉的夠快的,而且這帽子扣的也夠大,但這老傢伙說的並沒錯,人命不能不管。
心中微微有些急切,側頭看了看鄧泰。
鄧泰比鄧泰沉穩許多,似乎也料到了秦塘不肯放棄,略作沉吟,開口道:“殺人的事情,就算方沐有自己的道理,但用他的話來說,他也沒有執法權,肯定是不能不管的,但該怎麼管,這個尺度可不好把握,容本官三思。”
嗯......
這官腔打的。
林回差點笑出聲來。
這個態度就是擺明了要保方沐了。
“鄧大人,您說的對,怎麼處理的確是個難題,但現在首要的,並不是處理,而是先調查方沐此人,確定他身上的罪責。”秦塘的囂張氣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求人的態度。
“嗯,秦院長說的也對。”鄧泰擺了擺手:“不過既然是調查,就該越詳盡越好,並且要保證這個過程沒有半點徇私,依本官看,這件事還是交給林縣令主辦,負責調查事情原委,秦院長和孫院長二位從旁協助,務必保證整個過程做到公正,最後由本官量刑。”
說完,鄧泰側頭看了看秦塘。
“不知這樣處理,秦院長可還滿意?”
“滿意。”秦塘沉沉的點了點頭。
“林縣令,孫院長,意下如何?”鄧泰側頭問道。
“願聽鄧大人調遣。”
二人同時說道。
話音未落,孫院長也跟着站了起來,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林回。
“此番和林大人協作,實乃榮幸,但可惜老朽年邁,若有不足之處,還請林大人擔待一二。”
“哪裏,哪裏,孫院長客氣了,林回是晚輩,還需要您的提攜,不足之處,請孫院長不吝指教。”林回笑容可掬迴應道。
同時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秦塘。
都是院長,差距咋就怎麼大呢?
這個眼神秦塘自然看到了,但現在他也沒精力計較這麼多,衝鄧泰拱了拱手,帶着自己的人直接離開了。
林回和孫院長對視一眼,行了個禮之後也走了出去。
關上房門,二人還沒走多遠,就聽到屋中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
林回和孫院長聽得真切,臉上同樣掛着笑意。
“林大人,剛纔你損秦塘那句話,說的真夠勁,解氣!”孫院長笑道。
同時還亮出大拇指,給林回點了個贊。
“額......”林回有些尷尬:“無心之言,無心之言。”
“嗯,我懂。”孫院長一副瞭然的神色,點了點頭:“林大人是厚道人,不會落井下石。”
林回嘴角動了動,最終也沒解釋什麼。
二人離開之後,屋中的笑聲逐漸消失,鄧泰站起身來,在屋中轉了幾圈。
“方沐啊方沐,像你這樣的人,我鄧泰爲官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實在讓人驚喜,說不定你可以幫我除掉這個討人厭的屏蘭書院,但這事情太難辦了,我也不確定你能做到是什麼地步,而這一次看似是調查,但卻也是對你的一次考驗。”
鄧泰說着,眼睛輕輕一挑。
轉回身,拿起桌上的一顆小鈴鐺,輕輕晃了晃。
屋外,跟隨鄧泰的老儒生毫無徵兆的出現。
“大人。”
“你去一趟嘉虞縣,暗中保護方沐周全,但不許露面,知道嗎?”鄧泰沉聲吩咐道。
“老朽明白。”
說完,老儒生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鄧泰做完一切,重新回到椅子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方沐,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