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6章 持者大赦
    獄門打開,龍鬚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將認罪書放置我面前,他佈滿皺紋的手並沒有立刻收走,而是滯緩的碰歪了紙張。

    認罪書被地面污水染了一角,他哎喲一聲回頭朝太妃跪了下去:“娘娘,老奴不中用了,髒了認罪書,老奴這就去差人寫…”

    說着他就迅速爬起,一點都沒有笨手笨腳的樣子。

    太妃擡了擡手:“不必了,我瞧着認罪書沒污了字,不妨事。”

    龍鬚糖答是,就站到太妃身後去了,但卻一直用眼睛瞟着我。

    他不想讓我認罪。

    潯王府的人走了,但也不能確認人都走乾淨了,若潯王府的高手被抓到必然會連累晏潯。

    但我若認罪,就給了晏瀟能娶到太尉嫡女且能得到太尉支持的錯誤信息。

    我不是無私到會爲了晏瀟的權利考量而捨棄自己的人,比起不知真假幾分的交情,我還是不想辜負真的冒險來救我的潯王府。

    認罪就認罪。

    我拿起筆,想了想又放下,嘗試跟太妃談條件到利益最大化,我說:“先命太醫進來給悟遲師傅醫治。”

    太妃呵呵的笑起來,把手中掩面的摺扇朝我擲來,她呵斥我:“本宮好言相商,你竟要騎到本宮頭上來了,拎不清的東西!”

    龍鬚糖在一旁安撫着太妃,太妃越想越火大,指着一旁的獄卒朝身後悟遲的牢房看了一眼,說:“讓她瞧瞧,誰在河東誰在河西。”

    獄卒打開了悟遲牢房的門,把病到昏沉的悟遲從地上拎起來,粗魯的扔在了牆上,悟遲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臉痛苦的扭曲着。

    我頓時被嚇得怔住,耳鳴聲讓我聽不到其他聲音,眼前的一切都恐怖極了。

    我哪是在牢獄,簡直地獄。

    “別!不要!”我撲到欄杆處抓住欄杆,一旁的太妃侍女用簪子扎我的手讓我後退。

    一語言錯,竟讓悟遲遭殃了。

    我打了自己額頭一下,耳鳴聲逐漸消散,我慌亂的想着現在該怎麼辦,跌跌撞撞的退回去,拿起認罪書迫切又討好的對太妃說:“娘娘,我認罪,我這就認罪。”

    方纔侍女扎到了我的手,流了點血,我就着那點血簽字畫押。

    龍鬚糖言辭小心的對太妃勸到:“娘娘,既已簽字,就叫那小沙彌睡着吧,叫醒他又何苦來?”

    太妃聽了龍鬚糖的話,擡了擡手,後頭的獄卒從牢房裏走出來。

    悟遲發燒的嚴重,嘴脣也已發白,但我不敢再說要醫治他的話。

    事實上我已經被嚇傻了,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氣。

    空氣裏新添了一種讓我噁心的氣味。

    侍女拿着認罪書給太妃過目,太妃帕子遮掩着口鼻,看過後點點頭。

    “既已認罪,即刻處置了吧,不必去回陛下。”太妃輕描淡寫的把我餘生畫上句點。

    “娘娘。”龍鬚糖低眉弓腰的對太妃說:“不知會王府一聲?”

    “君是君,臣是臣,沒這必要。”太妃由侍女扶着起身。

    “太妃。”我叫住她,我以爲我會表現的從容威懾,情景所致,我既不從容也沒威懾,還緊張的嚥了口水。

    而太妃則雍容華貴,淡淡的看向我。

    我說:“多行不義,所結怨念,都會成爲你日後潛在危險的。”

    “你該不會要說成爲厲鬼也不放過我?”太妃睥睨着我:“我不信鬼神,世間恩怨都是人與人的,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太妃毫不在意的朝外走。

    我哆哆嗦嗦的從腰間扯掉免死令牌舉起來,叫住要走的太妃:“大喆皇室免死金牌,太宗皇帝授時有言,持者大赦。”

    侍女發出驚呼,龍鬚糖最先做出反應恭敬的伏首跪地,侍女們也接二連三的跪在地上,獄卒不明所以,他們大概都沒聽過免死金牌這種東西。

    太妃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睛瞪的老大,她不信我,不信免死金牌會被拿在一個養在別院名不見經傳的所謂夕女手裏。

    但她恐懼,她天生對皇權恐懼。

    我也恐懼,手持象徵皇權的免死金牌並不能讓我多有底氣。

    我是生長在未來沒有被皇權威懾過的人,傷病的悟遲和冷漠的獄卒纔是我恐懼的原因。

    身在牢獄裏我還無法確信我安全了,我壓根就不信仰皇權。

    太妃僵持片刻,龍鬚糖微微側頭勸她:“跪吧娘娘,太宗的令牌,豈能不跪。”

    狂上天的太妃搖晃了,我其實矛盾的希望她別跪,至少讓我看看,這個時代裏有不盲目屈服皇權的人。

    我不得不承認我的這種期待極具傲慢,我不能以我現代人的認知來衡量當下背景裏成長起來的人。

    這不公平。

    我想挺直脊背,以這個態度來嘲笑太妃。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一邊唾棄封建皇權,一邊又享受它。

    太妃跪了。

    我拿着令牌走在宮中甬路上,身後嗚嗚泱泱的大內侍衛和宮人遠遠的跟着。

    皇宮好大,就像個迷宮,沒有人引路我根本走不出去,我走了很久很久,官宦小姐的軟底錦鞋經不住我這樣走。

    鞋子磨破了,我腳疼的厲害。

    我不走了,坐在路邊休息,夜深天涼,我在牢獄裏一整天了沒喫飯沒喝水,又困又餓。

    我索性躺在地上不管了。

    醒來時入目的是雕花木牀,雀羽紋樣的紗幔,我還在宮裏。

    頭暈,喉嚨和鼻腔有炎症帶來的溫熱感,很冷,我好像也發燒了。

    我趿鞋下牀,走至門外也沒見到人,推開門正往外走時眼前站着個人。

    我差點走到人身上去,萬幸及時剎住,近在咫尺的女人看上去和太妃一般年紀,她眉眼溫和,似笑着。

    “本宮乃康闕宮主位,珺太嬪。”

    是一位我沒聽說過的人。

    我後退一步。

    “現下知道怕了?”珺太嬪笑了下,親近的扶着我的手回到殿裏,她順手把門關上了。

    “我沒怕。”我說。

    珺太嬪掩着嘴巴笑出了聲,她像逗小孩子一樣看着我發笑。“嘴硬。”

    “真的。”我說:“恐懼能震懾勇敢,但物極必反,絕望只會助長勇氣。”

    “本宮信你說的,破罐子破摔嘛。”珺太嬪隨意的坐在了門檻上,我也在她旁邊坐下。

    “你回不去潯王府了。”珺太嬪頗爲可惜的看着我:“王府門客中有太妃的人,太妃已命他吹了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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