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24章 扳指
    盛世盛於太平疆土國泰民安,敗落王朝敗於弄臣得勢攪弄絲縷,那時候我沒考慮到我已經是太尉府的競品,我總把衝突聯想到權爭上。

    太尉夫人很氣派,鬢邊斑駁有華美朱翠點綴,金絲銀線的錦緞也蓋不住她滿身的詭譎氣味兒。

    但我知道,那時候太尉府還太把太妃當回事。

    再光鮮亮麗也不過是給太妃當槍使,身前卒,馬後炮,太妃要她是什麼她便是什麼。

    她突然這麼說,任誰都知道她在把我和晏潯,還有晏瀟的關係說的撲朔迷離,引人猜想。

    紗幔這側,夫人小姐皆低眉避面,唯太尉夫人與我相互凝視。

    廂月在我旁邊撥弄着腕上珠串,她出神思考時就是這個動作,豪不懷疑她現在頭腦運轉的速度只怕比跑馬還快。

    我說:“天子與朝臣疼愛子民,是盛世的寫照。”

    廂月手上動作一頓,太尉夫人笑意太慈,過猶不及。她說:“潯王府義姬爲人洞明,話說的都是沒錯的。”

    我那時候是真虎,跟她嗆了起來:“士卒苦規矩,熬成將軍授規矩,抱負志氣也磨沒了,滿心的順從和得勢揚威。”

    要是她先聽了我後半句,想必說不出來我說的都是沒錯的。

    萬幸大喆朝到今已沒有了宴上座的將軍,宮宴上除了皇室宗親,衆臣沒有武將,滿打滿算也就太尉沾點邊。

    任廂月平日再信任我,聽我這樣說的也戒備的看向我。

    “姐姐可要去更…”廂月試圖讓我閉嘴。

    我打斷她,“小妖苦道士,修煉千年得以昇仙,卻言修道之人當斬妖除魔,全然忘了自己被老道追着滿山鼠竄之時。”

    廂月鬆了口氣座好,順着我的目光跟太尉夫人對峙。

    太尉夫人連眨了兩下眼睛不過很快穩住。

    我很滿意她的破綻,不知道她眨眼時是不是也想起自己閨中待嫁時緊張兮兮的名聲清譽。

    又或者可親眼見過多少紙宮宴上被權謀推上風口浪尖的婚約,和敗定出局者連累無辜女子流的血淚。

    我看着呂酥幼腕上金鑲玉鐲,腰間鈴鐺佩環,太妃新賞,太尉女兒廚藝精湛,太尉夫婦教女有方。

    那是犧牲我這個廢物,用來襯托的精湛廚藝,點綴她的不是金銀細軟,是潯王府義姬古慎言的名號。

    我挪開眼睛看着她嫡母:“太尉夫人,沒做過少女嗎?”

    “是啊。”廂月也向她發問:“太尉夫人,生來就是金貴的太尉夫人嗎?”

    “慎言!”紗幔另一側,晏瀟喚我名字。

    廂月慌亂的低下頭,滿座皆俯身低頭,我纔有了點方纔是當着宮宴與太尉夫人吵起來了的實感。

    我直着身子坐在原處,回頭隔着紗幔看向晏瀟。

    晏瀟朝我搖了搖頭,我看向其餘低頭下看的天潢貴胄和朝中重臣,才覺的後怕。

    一聲雷掉下來,最先害怕的是膽小的,見到焦土後怕的是膽大的,完全不怕的也有,除了勇的就是傻的。

    晏滿是傻的,他還擡着頭,望着晏瀟,指着我說:“她還…”

    晏瀟和晏潯同時看向晏滿,他被這兩道目光裏的威懾嚇了一跳,兩側的侍從捂住他嘴巴將他拖走,晏滿這個呆瓜就被正大光明的捂住嘴巴。

    晏潯把我從回憶裏喚回來,他朝我腳邊潑了杯茶水,說:“再愣下去我就要用米砸你了。”

    這算和我開玩笑嗎?難以置信,晏潯居然在跟我說笑。

    我說我又沒中邪。

    他問:“那你是在想什麼?”

    我看着地上的水漬,上面還趴着幾片舒展的茶葉。

    我騙他:“我想起來那次從順天寺回來,你叫人用家規罰我,往我身上潑了很多盆水。”

    晏潯鯁了一下,“那是因爲…”

    晏潯不道歉,但他又說不來因爲什麼,我也沒有翻舊賬的意思,有些事說清楚反而彼此都傷。

    我說:“我亂說的,我沒在想那件事。”

    “爲兄對不住你。”晏潯竟然給我道歉。

    我說:“你別這麼說,我害怕。”

    我環顧四周,晏潯問我在找什麼,我說我在找米砸他。

    他笑了,很矜持的笑容,堪比蒙娜麗莎的微笑。他說:“我也沒中邪。”

    看在他今天這麼有人味兒的份上,我安慰他:“我都知道,潑水意在羞辱被罰者有違女德。但我是不會因所謂女德而感到羞愧的,也不曾對所謂貞潔有過敬畏之心。所以家規對我來說,就是淋了一場雨。”

    晏潯神色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不稀奇,我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說:“其實我剛纔在想那天宮宴上的事,所以我不敢去太尉府,你說她會不會給我的食物裏摻賀頂紅啊?”

    晏潯說:“那你趁她不備,把自己的碗換給她。”

    我說好主意。

    晏潯心情好,我踐踏着自己的心促成了晏瀟和呂酥幼的婚事,是晏潯眼裏合格的投名狀。

    每日他會藉着給我話本子的理由讓我去書房,我在屏風後面挑揀早就在廂月那裏看過的雜話本,門客就在屏風後與晏潯說話。

    有時我不小心摔了書本子,門客問起,晏潯只說無妨。

    我也不是一塊蜜糖就能跟人跑的小孩,深知這是他最不費力的示好方式,很廉價,也很自然。

    印證這一想法是在那天我喫多了沿着甬路散步,看見一行門客朝書房走去,這也無可厚非。

    總要有我不在的時候說些我不能聽的話,我表示理解,順便感嘆晏潯這人太精明瞭,連示好都帶着算計。

    太尉府赴宴前一天,得到晏潯應允後我去街上逛,若缺捨不得她要好的姐妹,赴宴後就要回別院離開王府,我讓她留下敘舊。

    我一個人出門,宿莽在暗處跟着我。

    我給每個人都買了禮物,給廂月買了雜書,現下不在晏潯的約束下,想看什麼還不是隨便看。

    但奇怪的是,晏潯不讓我們看時我們求爺爺告奶奶讓僕人悄悄弄來書看,現下已經自由了,反倒沒以前那麼熱衷。

    可見讓話本子變得格外迷人的有效方式就是輕易看不到。

    給曲昶瑜買了幾本醫書夾在給廂月的那一摞書中間,到時候廂月自然知道是給誰的。

    給晏只買了兩把扇子是最貴的,給荀嬤嬤買了玉菩薩和無患子手串,給若缺買了十支朱釵,她可以贈予交好的人。

    買了一圈手上提着,轉角時宿莽看不下去了,落地把東西取走幫我提,我輕鬆了不少,也想起來要給晏潯和他買點東西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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