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32章 甚好
    丁郎去集市南頭買莊子里老伯送來的新鮮蔬菜,留下我看着攤子,和晏潯大眼瞪小眼。

    晏潯說:“好歹我供你喫穿許久,如今有了新大哥,都裝不認識我了。”

    我說:“殿下您近來好啊?”

    晏潯輕笑:“好,幸得你指點,先前找到了珺太嬪藏起來的孩子,如今太妃已是翻不起風浪,自請出宮了。”

    原來他特意來是跟我說這個。我不走心的墊一句:“想必也是一陣血雨腥風。”

    說來奇怪,長久不見,如今一遇倒覺得驚喜的很,好像對他也有些思念。

    晏潯待我不算差,雖然他收斂了自己的人情味兒活成了一個滴水不漏的權爭鬥士,但我並不討厭他。

    晏潯說:“太妃雖除,其父周蘆之尚在朝臣之列,善後也不算十分容易。”

    我怕他又要我回去替他出謀劃策,不是我不肯獻計,是我太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東風之便和萬全之必然還是有差距的。

    晏潯不是在大事上仰仗僥倖的人,和天賭之狂人很多,下場好的很少。

    我想晏潯對我能力有所誤解。

    我給他講起在這裏賣餛飩的瑣碎生活,左一句右一句的亂說,他低着頭看着桌面,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我沒話說了才停下,他問我:“你說這些無疑就是表示你如今樂在其中,不願意回王府,也不願回別院。”

    我點頭:“你說的對。”

    晏潯終於動筷子喫起餛飩,丁郎的手藝我再清楚不過,做的餛飩只能說是充飢飽腹,味道很一般。

    喫慣了王府珍饈佳餚的攝政王,也不知道嚐了之後什麼反應。

    我看着他,等着看他把餛飩吐出來,拿帕子輕拭嘴角,淡淡吐出一句“難喫”。

    餛飩送進口中,他面色如常。我都懷疑他喫的是丁郎做的素餛飩還是王府廚房做的三鮮雲吞。

    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專心的喫着。

    我恍然大悟,剛纔是我想錯了,這纔是晏潯的樣子,他喫什麼都是這副表情,他受傷也是這副表情。

    晏潯是石頭做的,他似乎沒有五感。

    他喫完餛飩走了,丁郎就回來了,我埋怨他在只有男客時把我一個人扔下,他不解,問我從前不都是這樣嗎?

    我去摘菜,把菜葉子扔的滿地都是。

    丁郎雖然表情總是很兇又寡言少語,但其實對我很包容,就算我偶爾有些小脾氣,他也不會表現出厭煩。

    嚴格來說他是不在意,我摔我的菜,他發他的呆,跟看不見一樣。

    晏潯時常會來,比晏只來的還勤,晏只只來過兩次,她以爲她錯過客人喫飯的時間來找我我能得空。

    可做生意就沒有得空的時候,沒客的時候我得摘菜洗菜,洗過刷碗。

    她大概是誤會我不想再和她有來往,所以就不來了。

    晏潯三天五天就來一次,就連除夕夜都給我們送了餃子。

    晏潯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廂月,我走了這麼久,廂月見我不回別院早該讓人去王府問過了,但晏潯卻沒說過。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起,晏潯才說廂月生氣我不辭而別,傷心過一陣,說就當從沒認識過我。

    我有些感傷,晏潯安慰我,廂月自幼任性,一時生氣也算平常,日後不氣了就會來看我了。

    晏潯應該很少說謊話,明明可以把這個問題馬虎過去,卻非要實話實說給我,讓我知道廂月現在生氣不願意見我。

    既然我當時離開王府,就沒有打算再讓他們見我。只是晏潯常來廂月不來,細想覺得難過。

    正月十五,夜裏有人扣門,丁郎讓我去開門,我放下正剝着的花生,我從椅子上跳下來去開門。

    興許是隔壁院子的婦人來送些果子,我打開門後風雪呼啦呼啦朝我吹來。

    我被嗆得咳了幾聲,看清站在門口的是提着燈籠的晏潯。

    他手上拎着好些東西,“言兒,想不想去京城逛逛,今夜有花燈。”

    我回頭看看丁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好像在我看向他時僵了一下。

    我不能和晏潯去逛燈街,留丁郎一個人在家就太可憐了,他這麼多年一個人過年,好容易今年多了一個我熱鬧一點。

    我再把他扔下有些殘忍,前幾天我吵吵鬧鬧時瞥見他偷偷笑了,現在走開,尤其殘忍。

    我說:“不去了,我要剝花生,明早丁大哥給我炒糖喫。”

    站在門口的晏潯同樣失望,是我從未見過的沮喪,居然還有些慌張,他好幾次腿動了一下想擡腿走人,不知道什麼原因,總之僵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沒有不想見他的意思,這些天接觸下來,我早就把他當成我生命裏很重要的人了。

    在我於集市中漂浮時,幸而他偶爾來見,才讓我覺得自己沒那麼孤獨。

    晏潯就像一件溫暖的大氅,我被風霜吹的久了,偶爾回頭看看,就好像天地廣闊,我仍有一條溫暖退路。

    晏潯放下東西,看見他轉身要走時我忍不住叫住他。

    我說:“若你無事,進來與我一起剝花生吧,義…”

    義兄什麼義兄,我突然有點叫不出口。這些日子混的熟了,我一直叫他義兄,也有集市人來人往我不方便叫他殿下的緣故。

    我說:“進來吧,晏…潯。”

    他似乎沒聽見我叫的什麼,一步跨進來,我向後躲了纔沒被他撞到。

    “小心。”他說。

    丁郎竟然起來給晏潯找了個凳子,晏潯朝他點頭,坐在桌前跟我一起剝花生。

    晏潯有一種魔力,他能做出對周圍環境表現的非常合理的神色,穿着華貴的衣裳披着大氅坐在又舊又小的桌子前,意外的和諧。

    他問我:“言兒,這就是你想過的日子嗎?”他說的很輕很隨意,既不高高在上,也不覺得稀奇。

    我心裏說不是,但也不完全不是。

    我早就不去思考自己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這種問題了,那些志在必得和想當然,已經不復存在。

    我嗯了一聲,很不走心。

    晏潯說:“我覺得這樣的日子,甚好。”

    我自己選的日子太苦了,況且我也並非意志有多堅定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對一切充滿質疑,但晏潯這樣說,我又覺得還好。

    我說你覺得好就好吧,我也不知道了。

    他問我:“你若待煩了,大可回家去住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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