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49章 玉白果
    我在亭魄旁邊站了一會兒,倒也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深宮無趣,我甚至想去和丫鬟們玩花牌,可我一去她們遠遠聽見就連忙散了。

    亭魄突然問我:“你與陛下?”

    我說:“沒有半點關係,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亭魄笑:“嘴硬,誰不想當中宮娘娘。”

    我問:“你也想當?”

    他就生氣了,冷着臉說:“且不說我是男子,況且我是宦官,命裏沒有情和愛。”

    他是不是宦官這件事存疑,我覺得他不像,各個方面都不像,但這件事我也沒法確認。

    亭魄說:“食色性也,我命裏可有色?又如何有愛?”

    這話我不知道怎麼接,只能仰頭望天。他像是感嘆又像是有所暗示,他說:“若是你當時不走,沉得住氣些,呂酥幼一走你日子不就舒服了?雖不能入住中宮,但也能成一代寵妃。”

    我幾乎是衝他喊着說的:“你管這叫沉不住氣?”

    這是尊嚴問題,我在原來的時代哪有亂七八糟的三妻四妾,沒道理來這裏受這種委屈,不結婚又不會死,議論我兩句又不疼。

    我穿的不算好但也絕對不算差,王府裏喫喝不愁有沒有混亂的關係,喫飽了撐的我纔會選擇來宮裏跟人爭風喫醋。

    亭魄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他說:“祖宗誒,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把真情假意當左右自己的東西,活該命浮。”

    亭魄的城府世故有一定的時代侷限性,我和他說的少時還好,說的多了就忍不住吵架。

    有些痛點他可以自嘲的提起,但若由我說出便是挑釁,免不了得罪。

    但他那句“活該命浮”也同樣刺痛我,怎麼就得活該了。

    我說:“是啊,我老大不小了,我九千歲了。”

    我又一次被自己的刻薄震驚到,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刻薄裏有些惡毒。我居然用“九千歲”來嘲諷他閹人身份。

    我好像在被同化,好像潛意識裏已經在認同那一套尊卑,並且運用起來已經得心應手。

    亭魄哼笑一聲抱着手臂閉目養神,我也不敢在他旁邊坐着,站起來逃似的跑了。

    腿幾乎不聽使喚,最後幾節臺階踩空了就要摔下去,掉下來時被晏瀟接住了。

    他說:“你失魂落魄跑什麼?”

    我回頭看過去,亭魄已經拿着拂塵低眉順眼站在了石階之外,規規矩矩的候在一旁。

    晏瀟把我鬢邊碎髮順到耳後,我後退跟他拉開距離。

    他說:“你被什麼東西下着了?”

    我說我被我自己嚇着了。晏瀟問:“你自己豈能嚇着自己?”

    我說:“因爲我發覺自己越來越像你,所以就嚇着了。”

    晏瀟直了直脖子,他問:“我怎麼了?”

    我說也不是針對你,我四下看了一圈,我說:“你們都差不太多。”

    這絕對不是我說過最惡毒的話,但晏瀟反應很大,我想不明白,只能暫時把他發怒的原因歸結到我厭棄他上。

    晏瀟說:“你既怕我,從前豈會鍾情於我?”

    我說:“那時不知你本性,所以錯了心意。”

    晏瀟被這個答案傷害到了,他手在我眼前虛空點了幾下,最終無話可說踩着臺階快步上去了。

    這對話放在幾天前還能吵上一吵,現在他也知道如果想吵的話能吵的太多了,若是從頭到尾都吵一遍,那我們連同處於宮中都無法做到。

    所以他一次次退讓。

    次日我去了御書房,晏瀟坐在案前擡頭看了我一眼,他不計前嫌的對我一笑:“來了。”

    我徑直走進去坐在我往日的位置上,他和幾個謀士在一旁說這話,我們沒有重歸於好,只是得過且過。

    他以爲我放棄了晏只的事,也會毫無顧忌的提起林恆英。

    我和亭魄偶爾也說上幾乎,畢竟深宮圍着一箇中心轉,外圈的人也會冷清。

    我有時候會跟亭魄討論,我說起某個謀士看着一團孩子氣,其實是城府最深的,很有謀略天賦。

    亭魄說宮裏每一個人都有謀略天賦,所以謀略天賦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晏潯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能在京中權貴佔據一席之地後,剩下的大多是時運決定的,人在城府上多深不可測,學問有多登峯造極,都可能輸給會審時度勢的莽夫。

    而莽夫也不是最終贏家,他可能只是在聚焦中心閃現而過,屹立扎根的又看另一層面。

    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不僅僅是晏瀟,甚至都不是以晏瀟爲核心那些擁護他的謀士,還有晏洺與晏潯制衡的因素。

    我夜裏睡不着,纏着若缺告訴我他和潯王府人碰頭的位置,我坐在柴房後頭,看着那曾帶摺痕的木板。

    木板一動我就精神了,我看着木板被掀開露出一隻手,我一把握住那隻手。

    那人也沒驚,他從木板下滑進來,宿莽陰惻惻的看着我,“就知道是你。”

    他說若缺不敢這樣抓他手,後來又糾正若缺不是不敢,是不會。

    我問:“殿下呢?他是不是不放心我,想我想的都睡不着。”

    宿莽坐在柴垛上,他把垂在前頭的布條甩到後頭去,我說你整天就擺愣那兩個破布條,扯掉算了。

    他說:“扯不了。咳…殿下早就看不上你了,要麼豈會放任你來宮,雖說你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君子不會立於危牆之下。”

    我說:“早就看不上了嗎?那起碼說他看上過,也算我沒自作多情。”

    宿莽無話可說,起身要走。我說:“別走啊,宮裏好無聊。”

    他就又坐回去,他手撐着下巴看我,鬼魅之餘竟然有點乖。他說:“你是不是要做危險的事?”

    我說:“你還是走吧。”

    他放下手正色看我,很嚴肅的說:“你若是未經准許做一些沒邊沒嘮的事,擎等着吧,把你扔卜詭山上喂神獸。”

    我朝他略微行禮,禮貌的我自己都覺得欣慰,我出了柴房回房睡覺,次日一早充滿幹勁。

    三日後小滿,聽說宮中擺宴王公貴族和幾位朝中重臣會來。留給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

    我陪着鬱悶的晏只下棋,她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萎靡不振,我說她就像剛開花的向日葵,太陽東昇西至,她用眼睛一眨不眨的瞟着。

    傍晚時分滿空紅霞,她以爲自己的追隨即將有結果,可太陽居然墮入雲層,最終淹沒山巔。

    晏只這朵鬥志昂揚的向日葵,太陽最忠誠的信徒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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