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地獄也不全是墮魔之輩,無常鬼恍惚時也會錯放進一些仁義之士,否則那靈魂爲何掙扎的那樣慢,下面有何不捨。
原是我看錯了,那不是地獄靈魂,那是我眼中幻化出的惡魔。
它多次有破土之兆,我都費勁力氣壓制於黑暗之下。可偏偏有人趁我不備偷偷灌溉它,在我無感無知中竟也長了那麼大。
晏瀟喊人去救火,他一躍而上站在我近處,他說:“這是晏滿的家!”
我說:“那是廂月的家。”
“你現下的樣子與我何異?”晏瀟極其悲憤,他說:“晏滿是無辜的!”
我說:“你說得對,廂月是無辜的。”
至於與他無異這一點,他憤怒的極其無恥,好像有個頑劣的小孩騎在別人脖子上,指責效仿他騎別人脖子的小孩不懂禮儀。那你祖宗的你倒是下來啊。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要靠轉菩提手串上的珠子才能維持平靜。
晏瀟試圖在我身上喚醒一些他理解的善良,他說:“櫛兒,燒潯王府的到底不是晏滿啊!他妹妹不是你朋友嗎?”
我撥菩提珠子太用力,指甲把虎口處劃出了一道。我說:“燒滿王府的不也不是廂月嗎?我以前也算你朋友的對吧。”
晏瀟幾乎氣急敗壞,他說:“廂月要怪就怪她兄長嚮往皇位啊。”
我說:“晏滿要怪就怪他兄長坐在皇位啊。”
晏瀟無話可說,一個做了壞事的人是沒有底氣指責別人做的壞事的,晏瀟是皇帝也不例外。
但他可以罔顧好與壞,只要他徹底不要臉,他就可以掌握大喆生殺大權,做大喆最至高無上的萬歲王八。
晏瀟做不到的,我太瞭解他了,即便他走在越來越不要臉的路上,也會在途中多次躊躇。
他人格里的魄力需要特定條件觸發,他可以被垃圾環境逼着走上殺伐果斷的那條路,可若讓他主動的、領先其他不要臉的,他做不到。
“古慎言。”晏瀟低頭笑了,他說:“看我如何治你。”
他從假山上跳下去,就像從奈何橋上跳下去。
我想告訴他,沒有別的選擇了,即便你選擇游泳,到達的也只會是彼岸,咱們都在地獄外徘徊着,你看不見遠處樓宇上的三個字麼。
丁郎冷冰冰的站在屋脊上,他說他本來只想點草垛的,可是風太大了。
他又說:“喂,你也瘋太大了。”
晏滿急匆匆的跑回來,我從假山上看見他臉頰肉晃動着,跑過來時看着前方發呆,他說:“我家沒了。”
我說:“你家早就沒了。”
早在晏瀟不讓你妹妹領兵時,或者在晚一點,你與我在大宴上逼他給你雙生子妹妹上戶口時,你家就沒了。
不知道古氏的族譜到底是什麼珍貴的東西,竟然還一棵白菜一個坑,多一個晏只就算了。
晏滿揉了揉鼻子:“晏只回來我如何交代。”
“你就說你大哥爲非作歹,仇家找上門來了。”我又一次不小心抓到了自己的虎口。
晏滿表情有點難懂,這種表情我沒想到會在他的臉上看到,既疲憊又無所謂。
我說:“我走了。”
“你就這樣施施然走了?”晏滿問我。
我說:“那我…給你磕一個。”
“呵呵。”晏滿哼笑兩聲,他說:“言兒,你也變的如他們一般潑皮無賴了。”
我不覺得,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有來有回。
我問他是不是又要罵我是母猴子了,他瞪大眼睛:“你爲何這樣想?我不會因此厭惡你的,言兒,我只是想說。”
他努力措辭,我一刻不停的轉着菩提手串。
他說:“京城的正人君子都被築在城牆下了,若只有陰謀小人才能得道,那我希望大喆朝中有你一席,好過古氏中我等混喫等死之流。”
菩提手串斷了,掉了一院珠子。
晏滿說就當燒荒了,便慢騰騰的爬上假山,坐在我方纔踩着的位置,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淡卻的煙。
情況已經控制住了,我不知道晏滿在看什麼。
離開了滿王府,聽人說方纔有轎子走着走着馬瘋了,路人描述的陣仗就是晏瀟人等。
宅子隱匿在進程中最不起眼的一處,宅子裏做事的人規矩沒有潯王府的大,他們大多是有一技之長的潯王府親信。
廂月已經安置好,她讓識玉傳達,她現在誰都不想見到,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月子。
這裏許多高手正往刀劍上抹着什麼,他們要去王府幫忙。
人才走了不久,丁郎從屋脊上跳下來,他說有宮裏的人正在靠近,穿着宮中服飾,前頭的那個好像是亭魄。
我說不慌,“可有暗道和密室?姓名上過通緝令的從暗道跑,容貌氣質一見就知不凡的躲進密室。既然他們明目張膽的來,就不會有衝突。”
荀嬤嬤點頭:“姑娘說的對,沾親帶故的那幾張臉快去躲躲,此事不必驚擾廂姑娘。”
荀嬤嬤想了想,又問丁郎:“來的只有宮中人?不像是抄宅子的吧?”
“不像。”丁郎說。
人已經進來了,亭魄一如既往的平靜,沒什麼感情的把一道明黃色的聖旨拿在手裏,他問我:“宗姬,這麼叫您成吧?”
我說隨便你。
滿院子站着的都是王府來的,大多數是廂月院子裏伺候的丫鬟婆子,只丁郎一個男子。
明着是這幾個人,一牆這個,一門之內還有數不清的人在聽着這裏的動靜。
我們都沒跪,亭魄也沒計較,今日事之大,注意力早不在這上頭了。大不敬之罪晏瀟想治隨便一件事都能治,不差這一件。
“你既未與攝政王殿下成婚,我便還叫您宗姬。”他說:“這聖旨,我是按規矩念給您聽,還是…”
“你直說吧。”
“正有此意。”亭魄說:“您得宮裏走一趟了。”
荀嬤嬤走上前來:“宮令,您可知道罪名?”
亭魄說:“即便沒有罪名,陛下讓走一趟不就得走一趟。”
我說:“嬤嬤不必擔心,殿下回來了說與他就是。”
不就是皇宮,上次都下獄了不也好好的出來了,不過宮獄,又不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