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81章 離宮
    晏瀟眼睛垂下來,才緩緩低下頭。我以爲他消沉於難以釋懷的過去,可好像並非如此,他擡眸,嘴角上揚。

    默默承受這個世界頑劣對待的晏瀟,此時表露了他的頑劣。

    一座大山忽的壓下,相比之下,晏瀟的頑劣只是揚了揚貓抓。大山巍然不動,好像在說:好沒意思。

    我說:“若是晏潯的話,他絕不會意氣用事。”

    剩下的我說的極小聲,“他比任何人都愛這虛無的江上。”

    晏瀟扭動脖子,他說:“錯了。”

    我方纔有挪動棋子,不是有心思和他下棋,完全是出神的無意識之舉。我下意識縮回了要落的子。

    晏瀟卻說:“若他經歷我經歷的一切,他就是我。”

    我很戒備,也不具有三心二意還能妥帖的本事,懶怠去思考他說的那些。

    晏瀟說:“不會意氣用事的晏潯是如今的晏潯。”

    我少有的被他說到語塞,無力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爲何如此,我本該對命運的強勢習以爲常,可還是被難以抵擋的嘲弄擊中了盔甲之外。

    我聽到有人哭。誰都有忍不住哭出來的時候,晏瀟此時沒哭,那哭的就是我。

    晏瀟突然站起來從我不曾注意的地方拽出一把長劍,銀光晃了我的眼睛,我破罐子破摔時仔細看了,其實沒開刃。

    可眼睛還是被耀的生疼,因爲它就在我的眉心。

    我記憶如被打開的任督二脈一般,靈敏的連通了許久以前,荀嬤嬤淡然的說不要可憐男人,或者是不要可憐任何人。

    我記不清楚,總之能想到這裏已經算我腦子記住那睿智之言最趨利避害的部分。

    而我又在某種意義上不信邪,三番五次的着了晏瀟的道。

    他也是摸清了這一點,百試百靈屢試不爽。

    不該可憐他的。

    晏瀟說:“我想離宮。”

    “那你就想想吧。”我掙扎着。

    晏潯問我:“你還記得在順天寺院子裏,我說過我想當馳騁沙場的將軍。”

    我說:“可是我想天下無戰事。”

    他眼睛有波動,我當時爲何會被他打動將會成爲未解之謎,我不會承認是因爲他的陰鬱,這太蠢了,就當是因爲美色吧。

    晏瀟說:“你當時不是這般說的。”

    我說我不記得了,對他保持着防備的冷漠,以免他再得寸進尺。

    晏瀟提醒我:“你說你想恣意快活。”

    我心不在焉的反問:“是嗎?”

    他竟然焦急,今日他的冷靜淡漠到此爲止,終於坦誠了他的慌張心境。

    他問我:“你恣意快活了嗎?”

    我用問題回答他:“那你當成將軍了嗎?”我笑了笑,殺人不用刀啊,我說:“你妹妹當了將軍。”

    我笑着起身,他沒來得及收回劍,劍尖兒碰了我眉心,不痛,也沒有流血。因爲他下意識收了點。

    我不領情,因爲不想自作多情。我在這上頭也喫過大虧。

    我說:“晏只了不起,那些阻止她的沒本事老東西要羞惱的砸祠牌了吧。”

    晏瀟對晏只避而不談,他說:“離宮吧,你和我。”

    這是我未曾猜到的想法,我覺得晏瀟已然瘋了,可他真到窮途末路之時了麼。

    他就像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未至絕境,尚可迴旋。只是我不願意。”

    晏瀟脖頸上的筋脈突突跳,他說:“與我一道走吧。”

    他說服我,他說這些都算什麼東西,把那些摺子掃到炭火盆裏,炭火盆承受不來那些大臣的廢話,反倒被隔絕了空氣熄滅掉。

    他又說起從前在別院裏的日子,那些日子纔過去一年,可好像遙遠的不見影子,他說的喫力,我聽的也喫力。

    他拿出一個荷包,熟悉的香氣衝進我的鼻腔,我掩住口鼻。

    他說:“一把火,一起走。”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樣理解我放空的眼神的,他拿出火摺子點燃了荷包,把荷包扔在了紗幔上。

    那種香氣如不可抵擋洪流淹沒這裏,他掩住口鼻,對我說:“走嗎?”

    我點點頭,他去暗格裏翻着什麼東西。

    我想起來曾經會錯的意,讓我在他和呂酥幼之間成了最難堪的存在。晏瀟會不會覺得我此時是故意的。

    我撿起他丟在一邊的劍,他翻的專注,我從荷包裏找出從卜詭山得到的藥丸喫掉,哪還有時間管劑量。

    我後退出門,他還掩着口鼻,聽到開門聲時失落的看向我。他問:“你要去哪兒?”

    我手裏拿着劍,我告訴他:“人要長記性,我總不能一直在你這兒喫虧,你說是不是?”

    晏瀟不可置信只有一瞬,他失落的笑着,用一種早料到會如此的眼神看着我,她說:“我點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具體是什麼不知道,不過裏面有曼陀羅花的氣味。”

    他說:“那你知道你就要看見幻境了嗎?”

    他掩着口鼻,說話甕聲甕氣,不太聰明的感覺。

    四面八方涌來宮人救火,他們衝進來,晏瀟等不及,降什麼東西放在懷裏轉身要從後門跑。

    我指着晏瀟喊:“陛下要離宮,快阻攔他!”

    宮人們跑進來,晏瀟停住腳步,他的背影僵直,好像震驚於我的背叛,可我們之間不存在背叛,一直是這樣算計着過來的。

    他轉過身看着我,手臂垂在兩側。

    宮人從進門開始咳嗽,在衝向晏瀟的過程中倒地。

    晏瀟也終於在我沒有任何反應中察覺到不對勁,我們隔着火光遙遙相望。

    他不知道我有解藥,在他倒下之前我不知道他沒有解藥,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方纔一直掩着口鼻。

    流放途中荀郎說我命裏犯火,要我在身上戴塊玉,還要在宅子裏引進流水。

    我當他是流放無聊跟我閒扯,他說話真假混摻,他們忌諱泄露天機,又享受縱觀旁人命運的感覺。

    這是多少次站在火焰前,就好像花果山那隻猴子站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前,那隻猴子在偷丹之前,肯定不覺得這是他的修行。

    晏瀟倒下被那一堆奏摺燃氣的火焰半遮住,恍然間好像被大喆的雜事吞噬掉。

    我走進去,濃煙滾滾。我彎着腰把他拖到外邊來,他似乎面帶微笑,不知道是怎樣的幻境。

    晏洺趕過來,他命令親信去裏面找,他只說找卻不說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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