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人是鍾洵再熟悉不過的自己17歲少年的模樣。

    當然,如果可以忽略頭頂那一圈令人看不太懂的土黃色海藻炸毛的話,幾乎就可以說是和原來的世界一模一樣。

    雖然已經有了些許心理準備,但是在親眼看見原主那稱得上是標新立異的髮型之時,鍾洵的嘴角罕見地抽了抽。

    ……現在就是有點想找原主和負責給他做髮型的Tony老師談一下人生。

    “嗨,鍾哥我們走吧。”

    泡麪頭從洗手間走了出來,他絲毫沒有察覺到鍾洵周身氣壓的變化,十分自然地蹭到了他身旁的水池邊擰開籠頭洗了洗手。

    ……

    不,也許此刻鐘洵已經沒什麼資格用泡麪頭的造型來代稱他了,因爲他自己在別人眼裏也是個和泡麪頭觀感上差不了多少的海藻頭。

    鍾洵麻木地跟在泡麪頭的身後,一向沉穩的腳步難得帶上了些許虛浮。

    “那,那不是校花嗎!”

    前腳剛剛熟門熟路地拐進走廊,泡麪頭後腳就瞥見一個曼妙的身影駐足在班級門口,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打扮精緻的校花殷染懷抱着花束,有些拘謹地立在長廊之上環顧着四周,明顯是一副正在等人的焦急模樣。

    “草,校花手裏的花該不會是準備送給傅時衍的吧?”

    泡麪頭福至心靈地做出了一番推測,在意識到現實之後咬牙切齒地吼了一句。

    鍾洵則不以爲然,他再清楚不過,除去她看似光鮮亮麗的外表,校花殷染在原書的劇情裏充其量就是個和原主一樣爲了在校園裏側面烘托傅時衍人格魅力的工具人而已。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幾分同爲天涯工具人的惋惜。

    當然,殷染本人並不會察覺到,她在路人或探究或直白的視線裏掃/射/裏侷促地捏住了校裙的一角,微紅着臉避開了這些眼神,飄忽的目光倏忽在某一點聚積了起來,連帶着眼睛裏都亮起了光,“傅時衍!”

    被叫住名字正拾階而上的少年聽見她的聲音,頓了頓腳步。

    殷染欣喜地向他走去,黑白格子的裙邊被微風輕輕捲起,臉頰浮現一抹淺淺的紅暈,她將懷中抱着的花束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這,這次的演講很成功!”

    “恭,恭喜你!”

    磕磕絆絆了半天,她才把之前精心打好的腹稿艱難地給重新組織了出來。

    相較殷染這副嬌羞的窘態,彼端的傅時衍就要顯得從容多了,他輕輕地彎起了雙眸,聲音彷彿也染上了和瞳孔一般甜膩的蜜色,“謝謝學姐。”

    並肩而立校花和校草,兩個人就像是從精美畫卷裏走出來的般配人物。

    “快,快到上課時間了。”

    花已經送到,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執念,殷染有些不自然地伸手將頰邊被風吹亂的碎髮攏到耳後,身處走廊最中心的兩個人已經成爲了衆人視線的焦點,小姑娘面子薄,紅着臉趕快尋了個藉口離開,“東西我也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多好一姑娘,可惜了。

    鍾洵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而在一旁同樣圍觀了全程的泡麪頭酸得牙癢癢、在心底暴躁地把傅時衍的祖宗十八代給悉數親切地問候了一遍,“這小子還真敢收下啊!”

    “如果不是鍾哥你還在憋大招,我現在就想給他點顏色瞧瞧。”

    ……到時候還指不定是誰收拾誰。

    看着泡麪頭咬牙切齒向上捋着袖子恨不得真的衝上去跟傅時衍幹一架的暴躁模樣,鍾洵第一次開口按照原主的記憶叫出了泡麪頭真正的名字,試圖安撫道,“祝周洋,你冷靜一點。”

    “放心吧,鍾哥。”祝周洋在鍾洵嚴肅的注視下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我剛剛那純粹只是口/嗨/一下。”

    “……”

    他說得那麼坦然,連目光裏都是一片坦蕩,鍾洵看不出什麼異常,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了點頭,“那我們回班吧。”

    然而這邊好不容易纔確認過祝周洋的情緒,那邊卻又傳來了始作俑者清亮的聲音,“嗨,副班長!”

    鍾洵的腳步又是一沉。

    懷抱着花束的少年將周圍圍觀羣衆在一個大課間裏接連喫到勁爆兩瓜的掉下巴眼神一律當作空氣,毫不受影響地向着鍾洵揮了揮手。

    “……”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去就回。”

    餘光瞥見祝周洋眼裏好不容易纔熄滅下去的火星又雙叒叕地復燃,鍾洵頓時覺得頭疼無比,他厲聲地叮囑了一句,“不許跟過來,知道嗎?”

    “可是萬一傅時衍那個崽種要對鍾哥你不利怎麼辦!”

    祝周洋激動地握了握拳。

    “難道你認爲,真要動手的話我會打不過他嗎?”

    如此簡單的一個問句卻愣是讓祝周洋嗅到了一股送命題的味道,他無端地打了個寒顫,猛地擡起了頭,磕磕絆絆地來了個否認三連,“我,我只是怕萬一這小白臉被逼急了反傷到了鍾哥你怎麼辦!絕對沒有懷疑老大實力的意思!”

    “你放心,我是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

    鍾洵輕飄飄地瞥了搜刮着貧瘠語言慌得一批的祝周洋一眼,便不再多言,只是稍顯冷淡地留給他一個背影。

    “……那老大,要是他狗急跳牆找你麻煩了的話記得一定要叫我啊!”

    生怕自家已經走遠的老大聽不清楚自己的話,祝周洋便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度聲音,中氣十足的迴音從廊尾傳到了廊頭。

    “……”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所謂的豬隊友嗎?

    鍾洵差點沒被祝周洋這道恨不得人盡皆知的大嗓門給氣死,可他表面上卻不得不繼續維持着這副假裝無事發生的淡然姿態。

    然而處在漩渦中心的當事人卻顯得要比鍾洵還更加淡定上幾分,他笑眯眯地迎了上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若隱若現。

    “找我有事?”

    秉持着速戰速決的想法,鍾洵率先開了口。

    “……誒,沒事的話就不能找副班長聊聊天嗎?”

    傅時衍稍稍歪了歪頭,琥珀色的眼眸宛如懷裏花束嬌嫩的花瓣上沾染着的剔透水滴一樣透亮。

    明明是那麼做作的動作和表情,偏生放在他的身上就沒有任何違和感,反而讓人覺得有些……

    可愛?

    隨着對面少年狀似不經意的靠近,除了百合花的香氣,另一縷極淡的味道也不着痕跡地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如初雪一般清冽的氣息短暫地掠過。

    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間,可鍾洵卻有一剎那的失神。

    和之前在小巷裏那股混合了亂七八糟讓他聞了只想吐的信息素截然相反,這個味道讓他不禁想更靠近一步。

    想要更多更多地汲取。

    “副班長?”

    直到修長的手指在眼前晃動,鍾洵纔有些回過神來,他不自覺地就往後退了一步。

    “我還以爲副班長已經不討厭我了。”

    看着鍾洵大幅度的動作,傅時衍鼻音糯糯地擡起了頭,眼眸裏好似也同時蒙上了一層溼漉漉的水霧,他這樣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禁讓鍾洵想起了以前孤兒院裏養着的那隻金毛撒嬌討食時的眼神。

    “……討厭你?”鍾洵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怎麼會?”

    就像是爲了證實剛纔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他還特意在句末補充了一句,“如果討厭你的話,我就不會問你要簽名了。”

    “真的嗎?”

    解釋的餘音還未曾落下,對面的少年陡然間靠近了幾步,把剛剛好不容易纔拉開的距離又重新縮短了,清甜的百合花香味再一次纏繞了上來。

    ……實在是太近了。

    偏偏那個主動靠過來的人還一點都不自知,微微地低下了頭,白色襯衫鈕釦解開了兩顆,露出他精緻的鎖骨,焦糖色的瞳仁裏清晰地倒映着鍾洵此刻的身影。

    鍾洵十分不適地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就想故技重施,然而挪動的鞋跟卻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身後的牆壁,冰冷的涼意蔓延上後背。

    他這才意識到,身前看似無害的少年已經牢牢地將自己錮在了這一小片狹小的空間之中,離電視劇裏那些上演的壁咚戲碼也就差了一個擡手撐牆動作的差別。

    ……

    前不久纔剛剛說過並不討厭傅時衍的話,鍾洵現下也不太好指出他靠得過近的事實,可倘若他們兩個人真的繼續保持着這個姿勢,他卻又會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傅時衍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鍾洵在一瞬之間所流轉過的繁複心緒,話語間溫熱的吐息卷攜着那股隱隱約約的初雪氣息拂面而來,“既然副班長不是真的討厭我的話,那麼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呢?”

    “?”

    先前產生的想再多汲取一些的念頭因爲這股逐漸逼近的清冽味道無端地重新冒了出來,鍾洵愣了幾秒鐘纔將他突兀轉折的話給消化過來。

    “當然,我向副班長保證,絕對不會提什麼特別過分的請求。”

    傅時衍現在低喃的聲音落在他的耳邊就霎時變成了蠱惑心神的魔音,鍾洵狠下心咬了咬脣,才勉強從尖銳的疼痛中尋回一絲理智的清明。

    如此不合乎常理的情況,他認爲只能用這個ABO世界獨有的信息素設定來解釋了。

    只不過令鍾洵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小巷裏各路Alpha釋放信息素壓制時都能保持淡然姿態的傅時衍,爲什麼偏偏會在此時不小心漏出自己身上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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