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真正的光明。
“隨吾回家,”那人逆着光,看不清神色。“自從,相濡以沫,哪裏都可以是家。”
炎陽高掛,刺目的陽光灼傷他的眼,他習慣了,也不再嘗試用手遮擋。直到這道陰影擋住了光芒,卻帶來了無盡的光明。
可是凌鶴颻竭盡全力想看清,眼前卻依舊是一片模糊。
“好。”他明知道是夢,還是難受地想哭。他不是孩子了,也只有在別人看不見的夢裏能放肆哭一哭。
場景幾經變換,人來人往的街巷,暖暖的陽光。
最終幻滅在暴雨的烈火中。
“你要救他?”熟悉的語調,陌生的情感。
是啊,我要救他。可是我也不想與你爲敵。
“好啊。”
不好,不要。
隔着重重的雨幕,似乎要刺破他的眼膜。
“醒了?”低低的聲音將他拉出夢境。
凌鶴颻不適應地眯起眼,急促的喘息,聲線染上無助的顫抖:“爲什麼?”
他擡頭看去,不遠處走來的人。溫泉的熱氣騰騰,模糊着視線。
就像多年前,那人也是這樣朝他走來。
顧錦筵愣了會兒,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隨意撩起下襬坐在溫泉旁的石頭上:“有理由便代表有目的。”
凌鶴颻泡在熱水裏,源源不斷的靈力自主修復着傷痕。他整個人卻都顫抖着,從內心深處感受到無盡的寒意:“爲什麼是我?這世上天賦異稟的人不在少數。爲什麼是我?賠禮?無慾無求?開什麼玩笑!”
“或許是,”顧錦筵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他站起身,不想回答凌鶴颻的問題。他神色隱晦,眉宇深嵌,刻着孤寂的複雜,“或許不是。人心,誰又能懂呢?”
他瞧着,溫泉裏的人豁然站起,水沒到凌鶴颻腰際,水滴順着肌理下滑。那人目光灼灼似乎要將他看穿。
“好。”他扭過頭,聲音輕得彷彿被吹散,飄忽在騰騰霧氣繚繞中。
顧錦筵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眼底帶着執拗的孩子,轉身離開。他是關鍵,關乎這個世界。
那麼可笑,又那麼血淋淋的事實。
是啊,爲什麼呢?
衆生芸芸,爲什麼偏偏是他?那位外來者什麼都有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爲何還要毀了雲霄宗?說到底,世界的本質是什麼,與他何干?這衆生的枷鎖,憑什麼要他揹負?
外來者釀下的禍端,爲什麼要他處理?
他的心很小,自始至終,只想護住雲霄宗,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可是,他沒保住啊。
“哈哈哈哈。”顧錦筵倒栽在草叢中,放聲大笑。
霎時間,身下百花相繼齊放。他瞧着午夜的月,酒灌得太急,衣裳都打溼了。笑得狀似愉悅,又似蒼涼,在無邊的月華中,沉靜如水。
在呼喚良久的方牧趕到,他已經醉眼惺忪。
“顧錦筵!顧錦筵!”
他聽到動靜,深鎖的眉又加深,終究沒有動靜。
“師兄……”方牧喊了幾聲無果,嘆了氣上前。
他的背影被拉得太長,延伸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方牧垂下頭,暗自握緊拳頭,心底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悄然坐到他身旁。
這次出關後顧錦筵和以往都不一樣了。他的所作所爲,方牧看在眼裏。他能看出,顧錦筵心底眼底的悵然和悲傷。
“你到底,瞞着我們什麼……”
你揹負了什麼,要這般着急去埋下那麼多隱患?連我們都不透露?
方牧靠近,俯下身按住他眉間的溝壑,似乎想將其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