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並不知道女兒心中所想,見女兒養了幾個月,依舊一副憔悴模樣,忍不住心疼:“這裏沒外人,你何必拿這樣的話安慰我。當年你嫁給恩侯,你婆婆就讓你立規矩。後來還是你父親不忍,提醒了你公公,你的處境纔好一些。”

    其實當年這件事便讓張家十分不滿了。像張萱這樣出身好、模樣好、教養好的姑娘,當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榮國府也是求了好幾回,兩家才結成姻親。

    婚乃兩姓好,這種世家大族的通婚,更是相互幫襯的意思。像張萱這樣的新媳婦,哪怕是嫁了皇子,恐怕皇子都恨不得能得到岳家的助力,好好好待着。史氏倒好,新媳婦進門,先立婆婆的權威。

    賈代善得了張大學士委婉提醒之後,氣得倒仰,這位戰功赫赫的國公爺親自插手了內宅的事。那次之後,張氏才做了當家奶奶,便是立規矩,也是做做樣子給賈母布幾筷子菜就好了,不需要站着伺候到賈母用膳結束。

    聽母親又提起往事,張氏笑道:“都好幾年前的事了,還提這些作甚?我現在一切都好。”

    張太太還是不信:“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什麼委屈不願意說。你以前慣用的人都今日都沒管着事了,你能好到哪裏去?”

    張太太也是一門宗婦,所謂內行看門道,只一眼就看出張氏陪房都沒在要緊崗位忙碌。這代表什麼,在張太太看來不言而喻。

    以前的張氏確然不太計較,想着家庭和睦要緊。但是鬼門關走一回,張氏自己回憶起以前的自己都覺可笑。

    沉吟片刻,張氏笑道:“母親,您覺得我會不如王氏嗎?”

    有那麼一剎那,張太太覺得眼前這個張萱有些陌生,以前從未在閨女身上見過如此堅定的眼神。這眼神讓張太太莫名心安,“罷了,需要家裏幫忙的時候儘管說,咱們張氏女不是給人欺負的。”

    張萱點了點頭。她有孃家支持,有大難不死有後福的兒子,丈夫雖然本事一般,但是知道向着妻兒,公公也明事理。真要論,今日之局面輪不到自己擔心。

    張太太見張氏心裏有數,便沒再說什麼,母女倆一道又回了宴會廳。

    雖然男客女客分別在內外院,但七歲以下的男童要求並不嚴格。像賈瑚五歲,便在哪邊都可以。

    賈瑚想了一下,溜溜達達的去了榮禧堂。現在還未開席,賈母正和一衆夫人、誥命說話。

    剛走到門口,就聽賈母說:“瑚兒現在主意大着,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鴛鴦,你去找找看。”語氣中透着不滿。畢竟賈瑚自上一回請安吃了掛落,這都好幾個月了,鮮少踏足榮禧堂。

    接着另一個女子聲音說:“瑚兒纔多大,主意竟是那樣正麼?”正說着,那女子道:“說曹操曹操到了。瑚哥兒,還認得我不?來,過來我瞧瞧,瑚哥兒是不是又長高了。”

    眼前這婦人賈瑚當然認得,上輩子就認得。

    這貴婦現在是南安王妃,日後是南安太妃。算來是日後正暘帝的舅母。正暘帝登基之初,恰遇西海國犯邊。南安王戰死在西海沿子,世子繼位,又被活捉。南安王妃到榮國府收賈探春爲義女,送西海國和親,換回南安郡王。

    爲何南安王一系丟城棄池,損兵折將,還能兵權在握?因爲南安郡王霍家便是正暘帝的母家。

    這麼算來,榮國府和南安王府向來有來往,今日南安王妃在這裏,也算正常。但是南安王妃對自己這麼親熱不正常!

    賈珠就在賈母身側,明顯賈珠更得賈母喜歡。若是南安王妃要和賈母套近乎,爲何沒見對賈珠多親熱?

    賈瑚向前走了兩步,但是並未靠近南安王妃,便開始行禮。

    南安王妃對賈瑚簡直慈祥得過了分,又對賈瑚招手道:“瑚兒不必行禮,快到這裏來,這是寧棲寺玄光大師開過光的佛珠,你們兄弟幾個一人一串。”說着,南安王妃着人捧上三串佛珠來。

    賈母連忙慈愛的道:“瑚兒、珠兒,還不快謝謝王妃。”

    又對南安王妃說:“玄光大師是有名的得道高僧,據說極是靈驗,但大師精研佛法,鮮少會客。許多人並無見大師一面的緣分。這佛珠當真太過貴重了,謝謝王妃厚愛。”

    南安王妃卻道:“玄光大師這幾年確實不大露面。前兒我去敬香,偶遇大師在寺中,也是緣分。我原是給我那兒子求佛珠的,想着這是我頭一回見璉兒,該準備表禮,又想着瑚兒之前遭了一劫,索性算上珠兒,開口多求幾串。好在大師慷慨,竟讓我得了。”

    不但賈母,張氏也站起身來慎重道謝。

    不過賈母是覺得得了貴重禮物,真誠道謝;而張氏不得不多思慮一些。

    那日瑚兒與自己坦白得了奇遇,便是手拿佛珠打消自己的疑慮,那南安王妃送瑚兒佛珠是否是有所試探呢?

    賈瑚與張氏也想到了一起。

    不,賈瑚想得更多。

    前世季琳與父母祕密相認之後,從季母口中得知了季琳的生辰八字和賈瑚一模一樣。而季琳走失那日,正好是賈瑚落水那日。因爲太過巧合,賈瑚不是沒有懷疑過裏面有什麼玄妙的力量。

    而更巧的是,前世自己‘走失’之後,恰好被訓練成正暘帝的暗衛。而正暘帝的舅母,現在拿一串佛珠來試自己?

    那麼,南安王府是否知道什麼?南安王妃點名要看自己,她看的是賈瑚還是季琳?

    賈瑚不動聲色。再上前幾步,又向南安王妃行禮道謝,然後伸手去拿托盤裏的佛珠。

    南安王妃卻搶先一步拿了另一串,親手將佛珠戴在賈瑚脖子上,然後再給賈珠戴,因賈璉小,賈璉那串是張氏代收的。

    自落水之後,賈瑚變得沉穩,故而現在也不用故作天真。小大人一樣走到張氏身側坐下。但是前世練就的敏銳還在,賈瑚知道南安王妃在觀察自己。

    季琳前世是不信怪力亂神的,但是現在變成了賈瑚,除了玄學找不到別的解釋。賈瑚不得不往這方面猜測。

    譬如方纔賈瑚自己去拿佛珠,並非他不懂禮數,而是在測試。玄門的法器有法力大小,如果南安王妃果然是來測試賈瑚的,會將真正注入法力那串給他。而賈珠和賈璉那兩串,不過是掩人耳目。

    果然南安王妃不許賈瑚隨便拿一串。

    南安王妃、賈瑚、張氏心中各有所思,現場的氛圍卻很是其樂融融,南安王妃送出重禮之後,賈璉又得了不少表禮,無非是玉佩、長命鎖之類的東西。

    賈瑚呆着無趣,跟張氏說了一聲,又去外院找賈赦去了。

    南安王妃看着賈瑚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賈瑚,彷彿是專門來拿這串佛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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