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不愛喫席。

    這個年代的人禮數繁瑣,上流社會的宴會更重要的是用來擴大交際,聯絡感情。再好的菜,等菜上齊了,許多先出的菜都涼了,有什麼好喫的。

    賈瑚在外院轉了轉,跟賈赦打了聲招呼,便悄悄溜到了演武場。

    秦宵見賈瑚連小幺兒都沒帶,板起臉道:“瑚兒怎麼什麼人都不帶,路上遇到了歹人如何是好?”

    賈瑚前世於武學一道有深刻的理解,加上敏銳的洞察力,一般人根本跟蹤不住他。但是到底人小力弱,別說遇到歹人了,就是遇到成年人,也難以抵抗。秦宵回來,是帶着保護賈瑚的任務的,所以這方面格外嚴格。

    賈瑚拜了秦宵爲師,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故而恭敬道:“回師父的話,我昨日下課之後回去,特地經過下人房那邊,看到吳新登鬼鬼祟祟的去了賴忠家裏,也不知道他們幹什麼壞事。我今天想去聽聽他們到底使什麼壞,所以沒帶人,省得暴露了。”

    榮國府到演武場,可以直接出榮國府北面的門,也可以出了西角門,從外院的夾道穿過,路過下人房繞過來。

    秦宵之前是賈代善手下最得力的探子,那敏銳程度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賈瑚這行爲怎麼聽怎麼像去刻意查探什麼?

    如果秦宵是普通人,決計會覺得自己想多了,賈瑚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而已。但是任何行當能夠做到頂尖的人,都是天才,包括秦宵自己。

    秦宵自己就早慧,雖然賈瑚的早慧更勝於自己當年,但是於秦宵而言,也沒那麼難以接受。畢竟同樣是學武,秦宵當年但凡是個內行都誇悟性高,有天賦,而賈瑚的領悟力更勝於自己。

    於是秦宵正色叮囑:“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小孩童第一重要的便是保護自己。只有平安長大,學了足夠的本領,才能辦成自己想辦的事。”

    賈瑚受教。

    相處數月,秦宵已經越來越喜歡賈瑚了。這個孩子是公府嫡長孫,但是不管是習武還是打探消息,都具有非凡的天賦。這正是秦宵最擅長的領域,伯樂得遇良才美質,秦宵恨不得傾囊相授,傳以衣鉢。

    現在離午膳還有一個時辰,秦宵便交了賈瑚一套太|祖長拳,這是很基礎的拳法,用來打根基的。然後秦宵便親自送賈瑚回了外院。

    同時,秦宵也發現榮國府的安全防衛形同虛設。

    按說,榮國府前後各門戶皆有門房守着,但是那些門房趁主子不在,或是閒聊或是喫酒。像賈瑚這麼小的孩子,趁機溜出來不被發現不是不可能。

    自然,這也跟現在寧榮二府都還鼎盛,一般毛賊不敢上門找事有關。別說就是府裏到演武場這段距離,就是整個寧榮街都是安全的,除非有內賊。是故,兩府的門房、護院也多放鬆了警惕。

    賈瑚回外院之後,便去找賈赦了。他實在不耐煩去內院,被一羣婦人圍着或真心或假意的誇獎。

    如果不是之前看到南安郡王世子來了,賈瑚都稀罕去內院一趟。果然去了,南安王妃給了自己這樣一件大禮。

    賈瑚將那串佛珠摘下來,放入袖中,在外院胡亂對付幾口就回了東大院。反正那邊的小廚房會另備喫食。

    而賈瑚來這一趟,秦宵得到的消息可太多了。這次從平安州回來四人,除秦宵做賈瑚的師父外,還有三人聽秦宵調遣。秦宵當即派人去查了賴忠和吳新登。

    賈瑚今日專門跑出去一趟,不惜在秦宵那裏暴露自己過於出色的地方,爲的便是這個。

    哪怕前世統領青龍衛,季琳也是向來用人不疑。像秦宵是賈代善親自派來的,賈瑚便嘗試着信任他。畢竟一個人的能力再強,要成事依舊需要自己的盟友,需要將後背交給信得過的人。

    賈瑚和張氏已經達成共識,但是張氏畢竟只是大奶奶,賈代善才是榮國公。要出頭入賈代善的眼,在秦宵面前適當表現是很好的選擇。

    張氏依舊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是席上略用幾筷子就回來了。見賈瑚也回了東大院,母子倆在一起說話。

    現在張氏已經不將賈瑚當做小孩子看了,屏退了下人,張氏問:“瑚兒今日怎麼突然來了內院?”

    賈瑚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母親,弟弟百日宴而已,南安郡王府也要親至嗎?我在外院看到了南安王世子。”

    賈瑚這幾個月特地學習過禮法,也瞭解過一些內宅手段。雖然這方面,賈瑚只是補了一些常識,還是覺得一個小孩百日,郡王妃親至道賀這個規格太高了。

    果然張氏說:“四王八公聯絡有親,婚喪嫁娶這等大事確然相互走動道賀,但是小兒百日,打發人送個賀禮也就是了。”

    賈瑚如此一問,張氏也明白賈瑚爲什麼要進內院了。接着生出新的疑惑:“你得了奇遇的事,連二房都不見得察覺了,她們怎麼知道?”

    賈瑚心中有個猜測,因怕嚇到張氏,而沒有說,“南安王府這麼大喇喇的來給弟弟賀百日,別人看了不覺奇怪麼?”

    張氏緩緩道:“所以今日南安王妃帶了世子過來,也些微問了你四姑姑的情況。”

    賈瑚聽到這裏,心中緊了一下。

    雖然賈母更喜歡王氏,但是賈敏卻和張氏更合得來。以前自己還沒變成賈瑚的時候,賈敏在張氏掌家的時候,是帶過小賈瑚的,甚至賈瑚啓蒙識字都是賈敏教的。

    現在張氏和正院走動少了,賈敏還經常過來坐坐,待賈瑚也一如往常。

    既然季琳認了賈瑚的身份,也認了這位四姑姑。南安王妃帶着世子來做客,又問起賈敏,自然是來求親的。而這位南安王世子可是個被西海國活捉的草包,再一件,如果前世賈瑚的死,季琳的走失都和南安王府有關,今世賈瑚必然和南安王府是仇敵關係。

    賈瑚可不想賈敏成爲將來的南安王妃。

    南安王世子還不如林如海呢,林如海雖然鬥敗在江南,可不是他自身能力不行,而是興德帝被逼退位後,覆巢之下無完卵。

    “南安太妃問四姑姑,是真有意結親還是以此作爲走動的幌子,實際上是特意來給我戴佛珠?”

    張氏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約莫是後者,因爲若有意結親,其實私底下問更好。即便沒有成,也不傷和氣。今日這樣之後,恐怕京城許多人家都會傳南安郡王府有意和榮國府結親。”

    “那太太的意思?”賈瑚不由得擔心。

    張氏安慰賈瑚:“別怕,你祖父早就說過,敏妹妹的親事由他做主。”

    賈代善膝下四女,三庶一嫡,說的人家都不算太好。尤其二姑娘出門沒兩年就死了,賈代善因此大怒。

    賈母再三表白自己認真對待了這幾樁婚事,絕無私心。生米煮成熟飯,賈代善自然不願意傳出榮國府當家主母坑害庶女的名聲,至少明面兒上採信了賈母的說法。但如此一來,便證明賈母眼光不行,因而賈代善交代,幼女的婚事必要自己先首肯。

    賈代善已經好些時日不在京城,賈母如魚得水,好在還沒忘了賈代善的話,今日宴會上並未應承什麼。

    說了一會兒賈敏的事,張氏眼神冷了下來:“也不知道這次賴忠等人得了多少好處,老爺回來的時候到沒到清理門戶的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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