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說:“母親,此事不宜你和父親的人去查。”

    張氏沉吟了片刻,大學士之女自然懂這些道理。即使賴忠等人本性貪婪,但能在幾百下人中脫穎而出,得到重用,本身也是聰明人。聰明人行事,自然會有後手。

    譬如大奶奶和太太打了幾番擂臺,沒拿到掌家權。別說在賴忠等人眼中,就是在賈母眼裏,也覺張氏不會輕易放棄。

    因而便是張氏提拔的人好幾個都下放到馬房、外院等沒什麼油水的位置,賴忠等人也沒放棄對東大院下人的防備。

    本來麼,豪門旺族的管事背靠主子得些好處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甚至在許多豪奴眼中覺得天經地義。

    同樣是太|祖所封的八公之家,其他國公府的管事別說從主家得不少好處,就是藉着主子的名頭在外面仗勢欺人,巧取豪奪也不是沒有。偏生榮國府的大奶奶那樣厲害,把下面管得死死的。

    就是拿好處,也不過是採買價格提高一兩成大奶不會管。若是拿的好處再多一些,大奶奶就要過問了。

    賴忠覺得,自己好歹是跟國公爺呆過軍中的,憑功績,放了奴籍捐個小官都值得。結果娶個大奶奶,那丫頭片子纔多大,憑什麼將幾百口人管得死死的?

    賴忠等賈母提拔的舊管事和張氏矛盾由來已久。雖然因奴才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現在太太重新掌家,這些人如魚得水的同時,將賈赦、張氏慣用的人盯得緊緊的。

    張氏只略看一眼今日酒席那些菜品;碗碟、伺候下人的衣裳等一水兒換了新的,就知道這次百日宴表面上辦得風光,多少人誇國公府排場大,國公夫人疼孫子,一個百日宴便料理得如此風光。又誇王氏賢惠,給侄子辦宴會沒有半分克扣。

    但是張氏知道,這次許多人都得了好名聲,唯有賬上的銀子固然用了不少到宴會上,也不知道另外淌水般的流去了哪裏。

    然而,張氏放權是爲了捉人,不是爲了讓這些碩鼠搬空榮國府。

    “我也知道此事我派人去查容易打草驚蛇,但難道就這麼放任他們?”張氏爲難。

    賈瑚說:“母親儘管將此事交給我,我有辦法查他們,還不讓他們察覺。”

    張氏猶豫了一下,賈瑚身邊的人都是張氏挑的,像清溪等人心思細,人也伶俐,應付內宅的事張氏是放心的。但是查賬房和採買卻沒那個本事。還不如賈赦在外面找人查呢,賈赦好歹是龍禁尉。然而這些事畢竟是家事,若是從外面借人,丟榮國府的臉面。

    賈瑚身邊的人,自己又不熟悉的,便只有新拜的騎射師父秦宵了。

    秦宵是賈代善的人,能被公公突然派回來必然是能人,但是賈瑚還不滿六歲,指使得動麼?

    看出張氏的猶豫,賈瑚小手拍了拍張氏的手:“母親不用擔心,祖父派的人必然是向着府裏的。”

    張氏其實還是有幾分擔心,然而魚兒已經咬鉤,功虧一簣實在可惜,便撫着賈瑚的頭道:“我自然知道你的主意好,我只是擔心瑚兒你。過於出色的事,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步步籌謀,變成自己都不認得的樣子,就是爲了保護兒子,但現在卻要兒子去涉險。

    賈瑚滿不在乎:“母親,祖父的人親自查的,自然會親自報給祖父。賴忠畢竟是祖父的小廝,師父親自查的,恐怕祖父更捨得下手。至於我,祖父讓師父回來授我武藝,本就有護我周全的意思,難道師父知道我比之平常小兒聰明些,便不護我了麼?”

    不同的人辦同一件事也有不同的效果,此事秦宵來查,到時候賈母勸的餘地都沒有!

    張氏一咬牙,點頭道:“瑚兒說得在理。若是老爺的人都要懷疑,咱們沒可用的人了。”

    張氏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賈瑚已經暗示秦宵去查賴忠了。

    秦宵出馬,可就不像張氏那樣仁慈了。

    張氏知道女人是出不去內宅的,既是要靠着下人辦事,自然要給下人適當的好處。所以哪怕以前張氏掌家的時候,只要不是貪墨過分了,張氏也不會苛責。然而秦宵出身軍中,唯有軍紀嚴明四個字。

    像秦宵這樣傑出的探子,辦事效率自然極高。

    榮國府那些奴才,只有賴忠是呆過軍中的,有些反偵察能力在身上。

    然而自從賴婆子嫁給賴忠,賈母便收服了賴忠。留在京城做管家比之在軍營裏可自在多了,況且還有油水可得。賴忠自成親之後便沒再去軍中,這些年不但早就養得大肚肥腸,連當初的一絲警醒都沒留下。

    榮國府好幾百的下人,誰不對賴大總管巴結討好的?賴忠覺得國公爺不在京城的時候,自己只要盯緊了東大院就沒事。至於國公爺回來後?自己及時收手便是。

    所以秦宵帶回來的人根本就沒怎麼周旋,不過是走訪幾日,就拿到了這次賈璉百日宴所採買貴重物品的價格。

    大筆採買的賬目好查,真正難的是日常開銷,這種細水長流的東西,每筆貪墨一些就是一大筆。而且不拿榮國府的賬本不好覈對。

    不過秦宵根本不在意這些細節,甚至連賴忠貪墨這等事都沒告知賈代善,證據先留着,等國公爺回來再處置。

    秦宵主要告知賈代善的事情有兩件:一是賈瑚的天賦,信上沒說太具體,只說瞭如此出色的孩子,自己生平僅見。二是榮國府現在守衛鬆散,種種跡象表明內宅恐怕也不和睦。

    而主院那邊,賈母則是喜氣盈盈。

    現在表面上二奶奶是管家奶奶,實際上大事都是太太做主。比起張氏,賈母覺得王氏要柔順聽話得多,上無婆婆管着,下無張氏礙眼。所有人都奉承着自己,這纔是賈母想要的生活。

    再一個,自己的嫡親女兒也得了一樁好親事。

    雖然賈母到底沒忘了賈代善的話,沒直接應承賈敏和南安郡王世子的婚事,但是賈母覺得這當真是一樁四角俱全的好親,生怕迴應慢了,這樣的好親事便宜了別人。不過次日,便寫了信打發人親自送往平安州。

    數日之後的平安州節度使府,賈代善先後收到兩封來自京城的信,現在兩封信都擺在書案上,而賈代善不怒自威的臉上現在更是冷峻。

    古時候通信不便,即便是世家大族,通一次信也是各房人寫好了遣信使一次送了。這樣兩個信使分別送信本身就代表內宅不和。

    看完信後,更加應證了賈代善的猜測。

    不過最讓賈代善頭疼的是賈母當了這麼多年的國公夫人,怎麼半點長進都沒有!現在寧榮二府已經風光無限,代化堂兄任京營節度使,自己任平安州節度使,皆是兵權在握。

    如果再和掌西海沿子兵權的南安郡王府聯姻,就是興德帝再信重自己,也得要懷疑寧榮二府和南安王府意欲何爲。

    更讓賈代善想不明白的是,南安王妃爲什麼會提起這樣一樁親事?自己的妻子在梳理局勢上向來沒什麼天賦,然而南安王府爲什麼突然發癲呢?看來,自己該儘快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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