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攤的人也是個怪人，留着小辮子，兩鬢斑白，也不招呼客人，就在一旁抽着旱菸。
林然隨手拿起一枚錢幣，掂量起來。
雖然鏽跡斑斑，但林然從質感判斷，這極有可能是他要尋找的蟻鼻錢。
蟻鼻錢是戰國時期楚國的主要貨幣。
由於楚國的工藝相較中原其他國家落後，鎛、刀、紡輪的使用較晚，銅鑄幣於是沿用了貝殼的形態，減少工作量。
蟻鼻錢形制獨特，質地不均勻，但表面有類似蟻鼻形狀，故而具有收藏價值。
蟻鼻錢有銅、鐵、銀、金四種，銅錢較多。
仔細檢查攤位，總共二十多枚，表面已被腐蝕，他也不敢保證全部都是蟻鼻錢。
但加起來肯定價值不菲。
林然心中一喜，而且，可以看得出來，攤主根本不重視這批銅幣，隨便丟在角落。
林然開始以爲是這個攤主不認識這些錢。
但再看看攤子上其他東西，林然恍然大悟。
這攤主，敢情就是賣假貨的，只不過不知道假貨裏混入了真品！
看到林然在看貨幣，老頭沒好氣地問道：“要買古錢幣嗎？”
剛纔林然一來，他就注意到了。
但這麼年輕的一看就是窮鬼，他也自然沒心思招呼。
“我隨便看看。”
“我這都是真正古錢幣，買了絕不會喫虧。”
攤主簡單地介紹道。
“老先生，請問你這些古錢幣都是哪來的？”林然問道。
“內部消息，不外傳。”老頭擺了擺手。
林然拿着眼前的銅板，上下把玩了兩下。
隨即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不料林然的表情落在攤主的眼中，卻是讓對方有些不滿了起來。
“我擺古錢幣攤的，能賣給你假貨？”老頭冷笑道。
聽着對方咄咄逼人的語氣，林然也有些不高興了，這是擺明了欠教育啊！
於是當即回懟道：“那要是不真怎麼辦？”
老頭本來就陰沉的表情更加陰鬱了，但隔着孫悟空的面具，又看不透林然在想什麼。
林然接着說道：“要不這樣，如果你的東西是真的，那我兩百全收了。”
“如果東西不對，我也不多要，這一堆廢鐵，權當給你長個記性！”
言罷，攤主臉上頓時多了幾抹喜色。
這不純純送上門的怨種嗎？
要是對方學藝不精，今天自己可就賺大了！
即便真被對方看出來端倪，自己損失的，無非就是一堆“充門面做舊”的廢銅爛鐵而已！
“得嘞，那就依你所言便是！”攤主儘量讓自己顯得不是太過激動。
林然也不拖沓，開口問道，“老闆，你有稱沒？”
攤主有些愣，自己在這幹了四五年時間，還從沒見過買錢幣問稱的。
莫非還真把自己當成賣廢鐵的了不成？
生怕林然藉機找理由離開，攤主從後備箱裏拿出一杆稱，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想做什麼？”
林然不多解釋，抓起一把錢幣，徑直放到了秤上。
眯着眼，看着左右搖擺的秤砣，小心翼翼地讀着數。
“這把錢幣平均摺合5克一個，老闆，你這錢幣恐怕不太對啊！”
林然笑着把稱展示給攤主看。
“五克怎麼了？你到底懂不懂？”攤主顯然不識貨，皺着眉有些不耐煩。
林然笑道：“老闆，你認識我手中的錢幣嗎？”
“這上面不是寫着大康通寶嗎？遼朝大康皇帝年間的銅幣。”攤主指了指說道。
大康通寶，是遼下八品之一。
林然撇了撇嘴，顯得有些嫌棄。
老頭當即臉色一變：“胡說八道，不懂裝懂！”
林然不以爲意，接着說道：“這枚遼錢的仿製者，只知其一，不夠專業。由於遼錢文字淺顯，翻砂後，文字帶隱起。散漫不精，鏽色單一。”
“而你的銅錢，通體綠鏽，沒有層次感，假得離譜。”
林然搖搖頭，把錢幣丟回攤位上。
老頭當即臉色變得很難堪，欲言又止。
攤主的銅錢，在林然眼中，破綻百出。
大部分仿製者，只會對着照片仿照，根本不瞭解細節。
攤主老闆顯得有些慌張。
他也是看別人在東石谷賺了不少錢，跟着有樣學樣，那人告訴他，東石谷的客戶懂行，卻不多話。
只要裝深沉，就能賣出去。
沒想到第一天出攤，就碰到了行家了！
平常人只能說感覺，卻沒有人能像林然一般把細節描述得如此清晰的。
“噓。”老頭看了一眼周圍。
幸虧他現在攤位上沒人，不然被揭穿了就麻煩了。
他把林然拉到身邊，低聲說道：“小兄弟，不瞞你說，其實我並不是土夫子，只是有個朋友委託我幫他賣東西，然後給我分成。”
“你可不要到處亂說！要不這樣，攤位上的東西有看上的你隨意拿三件走，不過這件事還請不要亂傳。”
老頭忽然就妥協了，林然也有些措手不及。
看起來他生意還算不錯，不然也不至於有這等壯士斷腕的氣魄。
只可惜，林然對這些歪瓜裂棗的假貨可不感興趣。
當即便搖搖頭拒絕了。
這下輪到老頭着急了，他看了眼周圍，壓低聲音說道：“你可別害得我生意做不下去，否則，我們哥幾個饒不了你。”
三更半夜在東石谷擺攤，大多是三教九流之人。
有同夥也正常。
況且，林然根本沒想去揭穿他，出風頭的事做太多了，現在他只想保持低調。
“東石谷都是道上的兄弟，你這樣欺騙兄弟，說不過去啊。”
“我如果幫你隱瞞，豈不是我也成了幫兇？”
林然故作爲難地回了一句。
老頭見他軟硬不喫，也是心一橫，說道：“大不了魚死網破，別逼急了你爺爺我。”
“呵！好大的口氣。”林然暗自笑道。
但對方急了，就給了他機會。
他思考了一會，說道：“老闆，你知道爲何我要戴面具嗎？”
老頭有些迷惑，東石谷各種古怪打扮的人皆有之，他還沒想過這回事。
“其實，我也是個賣假幣的，但我和你不一樣，我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賣，不像你這麼猛，全是假的。”
被林然戳穿，老頭不但沒有臉紅，反而笑了出來。
“原來是同行，難怪眼力這麼好！我梁志超佩服！”
他總算明白爲何林然如此專業了，看樣子是造假能手了！
“讓我不揭穿你也行，方纔的賭約你沒忘記吧？”
林然不鹹不淡的問道。
不料此話一出，老闆頓時鬆一口氣。
被以爲對方會獅子大開口，不料依舊只要那堆破銅爛鐵！
在攤主心中，甚至還對林然的信義折服了幾分，當場直接答應下來。
“成！兄弟，就當交個朋友，我攤上的錢幣，你挑便是！”
“甚好。”
反正都是撿漏，相比低買高賣，試問還有比白嫖更舒服的事情嗎？
林然指着角落那堆鏽跡斑斑的銅錢，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我要那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