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動了動,於不算是太明亮的燈光中睜開眼睛。

    頭頂是潔白的天花板,一組泛着冷調的燈管固定在上面,往四周看看,除了潔白的牆壁,藍色的有些陳舊的隔擋簾外,便只剩下一臺臺發出低分貝轟鳴聲的儀器。

    神樂長久的轉動眼珠看着這一切,足足用了十幾分鍾她才確定這是什麼地方。

    是醫院的病房。

    她沒有從這個世界消失,她活過來了。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她醒過來了。

    她沒有死掉,也就是說當時的她成爲了植物人嗎?

    如果她沒死掉,那在那個世界的幾十年……又算什麼?

    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神樂動不了,就那樣直挺挺的躺在病牀上,長時間沒有活動過的身體僵硬又麻木。

    她不斷地確定着四周的物體,以此來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現實世界。

    可越是如此真實,越讓她情難自抑的想要哭。

    在那個世界壓抑了那麼久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的從眼角順着太陽滑落後沒入髮絲。

    她真情實感的付出了感情,就只是一個虛假的夢境嗎?

    這多可笑。

    隔擋簾被人緩緩撩開,沒什麼精神女人打着哈欠將牀尾的被角掖了掖,當她伸出手想要將被子往牀上躺着的人肩膀以上拉一下的時候,伸出去的手忽然停住了。

    明明是人類睡覺的時候,可走廊還是時不時的傳來或沉重或急促的腳步聲。

    在這一聲聲的腳步聲中,兩個女人四目相對。

    中年女人不相信自己眼睛裏看到的,她覺得一定是自己迷迷瞪瞪的看錯了,將手縮回來揉了揉酸澀的眼眶,她再一次望向了牀上躺着的人。

    那雙緊閉多時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的,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明亮如星的眼睛水洗過一般……

    中年女人終於明白過來,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渾身上下都抖個不停,一直到躺在那兒的神樂先出聲。

    “媽媽?”她細弱的音調像餓過勁兒的小奶貓。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掉出眼眶,病房裏很突兀的想起了媽媽嚎啕大哭的聲音。

    僅用了一夜,住院部這邊就傳遍了。

    沉睡了一年的植物人,醒了。

    兩年之內醒過來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神樂是很幸運的那一個。

    一年,她僅僅沉睡了一年,可在那個世界裏,她彷彿度過了一生。

    所以,這真的是隻是一個植物人的美好夢境吧?

    醫生給神樂做了詳細的檢查,除了長時間躺在病牀上不活動,導致她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到出事前的所有行動外,其他方面,居然意外的都恢復的很好。

    都是夢啊,都是夢……

    神樂躺在牀上自嘲的笑着,她有些艱難地擡起手臂想要將自己的眼睛遮起來,這樣荒唐的自己想要依靠什麼遮掩起來。

    清脆的鈴聲從她的手腕上響動,這聲空靈的彷彿來自的異界的聲音,直接讓神樂愣住了。

    她難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腕,細弱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紅繩編成的手環,上面墜了兩顆小巧的鈴鐺,此刻,鈴鐺隨着她手臂的移動而彼此碰撞,聲音就來源於此。

    這種手環自己過去從未買過,只有扉間在湯之國的溫泉街上買過一個,正是她手腕上戴着的這個。

    神樂看不明白,她呆呆地望了一會兒後,猛地將視線轉移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右手無名指上一個有着些微磨損的金屬圓環鬆緊適中的套在上面。

    清冷的燈光下,金屬泛着冷冷的光澤。

    這些還不夠,神樂手忙腳亂的伸手進衣服裏摸索,先是在腹部摸到了一個一指長的橫向疤痕,繼而又在胸口摸到了一個圓形的拳頭大小的疤痕。

    神樂整個人都呆住了,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哭完再笑,笑完再哭,整個人都處在一種精神很不穩定的狀態中。

    父母在一旁看的一頭霧水,隔壁病牀的護士經過,被夫妻倆拉住小聲詢問。

    他們真的很怕女兒大腦沒恢復好,醒過來後,成了神經病。

    植物人和神經病,實在是說不出究竟哪一個更好。

    護士看了一會兒,想了想道:“既然醫生已經檢查過了,說各方面都沒問題,那應該就是沒問題的,依我看,大概是睡久了,醒過來後一時間適應不了,太高興了。”

    “這是喜極而泣吧?”護士走後,神樂媽媽看着神樂爸爸狐疑的問。

    神樂爸爸皺了皺眉,想了半天后,一個勁兒的點頭,“就是就是,換你你也哭。”

    腰被老婆下黑手擰了一把,他敢怒不敢言。

    神樂媽媽罵罵咧咧,“你這混蛋也想讓我在這兒躺上一年?”

    神樂爸爸覺得可冤枉了,借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有這種想法啊。

    雖說才睡了一年的時間,再度醒過來的神樂卻像是睡了幾十年一樣,對這個現實世界諸多不適應。

    人,只要活着就要爲自己的生活做打算,神樂是人,理應如此。

    復建了一段時間後,她以驚人的恢復能力提前出院,再度成爲了醫院裏的一個都市傳說。

    神樂醒過來了,可在她自己看來卻又沒有完全醒,她時常發呆,總覺得自己的靈魂留在了那個對別人來說虛幻,對自己來說很真實的世界裏。

    她無比想念扉間,想念他在她身邊的一舉一動,想念他每一個神情,不管皺眉還是笑着,都讓人懷念。

    房間裏開始出現各種關於扉間的東西,海報,手辦,印章,卡牌,能夠買到的所有關於他的東西將那個房間塞滿了。

    可是太少了,關於扉間的東西太少了,一個只有幾集戲份的配角能有多少周邊可以收集呢?

    越是看到這些東西,她便越是忘不掉他。

    手腕上的紅色鈴鐺手環,無名指上閃着金屬光澤的戒指,身上的疤痕,面前的海報和手辦。

    這些東西提醒着她,在某一個平行世界裏,真的有一個叫做千手扉間的人,他被作者創造出來後就真的存在在了那個世界,而神樂,她確實去過那個世界。

    越是不斷的提醒着她那段經歷不是簡單的夢境,她便越是想念他們,發了瘋似的想念。

    她開始失眠,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而越是睡不着,她的頭腦就越清醒,扉間那張臉似乎總是出現在她面前,一顰一笑,生動到無以復加。

    神樂在想,自己走後,扉間是不是也是如此?

    大概吧,大家早已經是成年人,即便痛苦也會裝作沒事吧?

    就像現在的自己,不管關在房間裏有多麼的痛苦,出了這個房間,出現在父母面前的時候,還是會笑會鬧,正常到看不出任何破綻。

    這是成年人的悲哀,也是成年人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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