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把自己關在公寓裏一連幾天。

    她整理奶奶爲數不多的遺物。

    幾套樸素的衣物,洗到發白卻乾乾淨淨。

    奶奶一直告訴她,拾荒只是工作,拾荒人自己又不是垃圾,所以還是要乾乾淨淨的。

    還有一張存摺,是她一輩子的積蓄,也不過是幾萬塊錢。

    再有就是一隻小木箱,裏面是她從小到大各個階段的小物件。

    學會走路時的第一雙小鞋,是奶奶親手縫的。

    第一張百分考卷。

    第一筆獎學金。

    大大小小,各式各樣,奶奶都給她留着,攢了滿滿一箱。

    再有就有一些照片,每一張她跟奶奶的合照,奶奶都格外小心的保存在相冊裏。

    照片背面還清清楚楚地記下時間,地點。

    奶奶總說要多看幾遍,免得等老糊塗了,不記得了。

    看着照片裏奶奶乾瘦卻精神的樣子,顧念眼前一片模糊,心疼的快要停跳。

    她把所有的東西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像着了魔一樣。

    其間厲品言和陸承遠來了好幾次,她都沒給她們開門。

    樓下厲謹行聘來的那些人也上來幾次,她也沒理會。

    收拾了兩天後,顧念一個人抱着奶奶的骨灰離開了公寓。

    她出發前給蘇洛雲打了電話,讓他不必擔心。

    蘇洛雲正在劇組,本想請假陪她去,被她拒絕了。

    她只是遵循奶奶的遺願,把她安葬回老家。

    奶奶在世時,一直說,死了還是要回去茂縣。

    雖然在那裏,她也無親無故,但畢竟是那裏生那裏長的。

    死了總也要回去父母的身邊。

    顧念坐在長途車上,緊緊抱着奶奶的骨灰,卻再也體會不到奶奶的溫度。

    下了長途車,顧念去轉車去了奶奶出生的小村莊。

    找到那裏的村支書,說明她的來意。

    對方見來安葬親人,只來她一個小姑娘,有心爲難。

    顧念也不猶豫,直接掏出一撂現金。

    “大叔,勞煩您找幾個鄉親,給我幫幫手,我奶奶想跟她父母葬到一起。”

    村支書是中年漢子,一見她出手這麼闊綽,眼睛一亮,立即滿眼堆笑。

    “哎,都是鄉親,哪用得着這些。”

    “那就麻煩大叔請鄉親們喝頓酒,也當給我奶奶送行了。”

    說完,顧念又拿出一撂錢。

    “還有立碑的事,也得麻煩您。”

    村支書看着錢想樂,又覺得不合適,只能拍着胸脯保證。

    “你只管回去上學,我一定給我姑訂最好的石料,等刻好了,我給你打電話,豎碑時你再回來。”

    轉眼的功夫,村支書就跟奶奶攀上了親戚。

    顧念不太清楚奶奶在村子裏的輩份,只知道奶奶家人丁單薄,在同族裏不太受重視。

    因爲她出手大方,村支書老婆死活留她在家吃了中午飯。

    下午人找齊了,村支書親自帶着人陪她去了奶奶家的墳地。

    就在村邊奶奶家早就荒了的地裏。

    顧念一見眼圈就紅了,那裏一片荒涼,奶奶父母的墳都快塌了,野草長了一人多高。

    奶奶年紀大了,多年沒回村子。

    她所謂的養父母,把她撿回來丟給奶奶後,就外出打工,再也沒回來過。

    “大叔,麻煩鄉親們幫着收拾收拾吧。”

    村支書一見顧念眼圈紅,忙不迭地點頭,便招呼帶來的人清理墳地。

    農村人幹活麻利,很快就把墓地清理,露出了本來的樣子。

    “大叔,您看能不能幫我找人把這裏維護一下,費用您幫我掂量着來。”

    顧念倒也不怕被他貪便宜。她遠在津城,人家就住在這裏。

    多花些錢,能有人用心幫她照應,就比什麼都強了。

    村支書定然樂意,“行,你放心,一定給你辦得好好的。”

    就這樣,看着奶奶的骨灰埋進了土裏,封土時顧念怎麼也捨不得。

    哭着喊奶奶。

    黃土掩埋的不僅是奶奶,也是她全部的童年與回憶。

    一衆鄉下漢子,也沒人能扶她一把。

    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一個瘦弱女孩哭得站都站不穩。

    “你這閨女,這麼大事,怎麼就你一個人來呢。”

    村支書在一邊看得直嘆氣。

    封完土,顧念就讓村裏人先回去,她要再陪奶奶呆一會兒。

    留她一個人在荒地,也不合適,可旁人也勸不住,只能先走。

    顧念跪在奶奶新起的小墳包前,更顯孤單瘦弱。

    天地之大,似乎只餘她一人。

    四下無人,她終於可以放聲痛哭,哭到又肩顫抖。

    就在她覺得天昏地暗時,有人從身後包住了她。

    “顧念···”

    男人的聲音沙啞而壓抑,抱住她的雙臂結實有力。

    聽到厲謹行的聲音,顧念眼睛愈加酸澀。

    可她的腦袋卻很清醒,就算再貪戀,也還是掙脫他的懷抱,緩緩起身。

    “厲謹行。”

    未乾的淚痕還掛在她臉上,可她已經什麼表情都沒有。

    除了冷淡與疏離,什麼也沒有。

    厲謹行握了握拳頭,壓住自己快要沸騰瘋狂的血液。

    “回去吧。”

    所有的話都哽在喉頭,他什麼也說不出。

    顧念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直勾勾盯着前面,邁步走去。

    幾天不見,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臉蒼白中透着灰暗。

    厲謹行下意識想扶她,被她冷冷甩掉手。

    他只能默默走在她身側。

    顧念回到村支書家,又簡單的道了謝,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村支書看到她身後跟着個氣宇不凡的男人,笑道。

    “就說,這種事不適合一個小姑娘自己來辦,你們家總得來個男人。”

    顧念瞥了身後的厲謹行一眼,未發一言,跟村支書一家告別。

    她回到村頭等車,天色有些晚了,等了很久也沒車。

    厲謹行一直站在她身側,他的車就停在車站旁。

    “上車。”

    顧念就像沒聽到一樣,依舊是微垂的眼眸。

    “我讓你上車!”

    厲謹行的聲音積壓着憤怒。

    她明明已經虛弱地快要站不住了,身子在風中搖晃。

    厲謹行終是忍不住,直接把人抱起來就往車裏塞。

    “厲謹行,你混蛋,你放手,你!”

    這會兒顧念就像刺蝟,沒命一樣往厲謹行身上扎,又是掙扎,又是撕扯,又是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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