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縣屍窟-05

    懷裏的少年將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像是回到了足夠安全、完全能夠被信賴的家裏那樣閒適,然而宴潮生卻是被他這樣的行動和態度給搞的有點懵。

    他嘗試着去擡了擡手,卻發現自己居然連手應該怎麼放都不知道了,對着顧棲抱也不是,推開也不是。

    他於是朝着在場唯一和少年顧棲相熟的江不換投去了目光,示意對方趕快過來解決掉這個問題。

    ——然後他就發現江不換這個沒用的東西正在瘋狂後退,看那樣子,簡直是恨不得有多遠就跑多遠。

    宴潮生:“???”

    不必如此吧?這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而且就算是遇到了s級的大鬼都不一定能見你跑這麼快啊?

    豬隊友指望不上,宴潮生只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選擇了自力更生。

    他推了推顧棲:“你認錯人了。”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宴樂……我是宴潮生。”

    少年總算是撒開了手。

    他退後了一步,仔仔細細的又將宴潮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笑了起來。

    宴潮生有注意到他笑起來很好看。

    因爲顧棲本就是生的眉眼昳麗的少年人,只是在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過於的陰鬱……或者說,是陰鷙。

    只消得這麼打眼一看,都會覺得那是足夠危險而又不好惹的對象,於是便會飛快的挪開目光,又哪裏來得及去辨別和欣賞顧棲的容貌。

    可是當他像是眼下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就會讓人聯想到雨過天霽後的明麗日光,又或者是冰雪消融後的潺潺涓流。全部都是清澈而又透亮的、足夠美好的存在,是繁星,是寶石,是花瓣上滾落的露珠,和從山巔奔流而下的雪水。

    當得起一句,色若春花。

    “阿樂。”顧棲笑着說,“別開玩笑啦,我知道是你。”

    顧棲這年輕的時候看起來……腦子不是很好啊。

    宴潮生想。

    江不換!回來收拾爛攤子!

    然而這麼一瞅,宴潮生才發現,江不換甚至是已經快要跟那些屍羣混到一起了,似乎對於他來說,密密麻麻的殭屍都要比少年的顧棲來的更爲好相處一些。

    顧棲見他頻頻朝着那邊望,便也終於捨得分出一丁點的視線看過去,把江不換畏畏縮縮試圖跑路的身影給一清二楚的全部都納入眼底。

    他同江不換四目相對了片刻,然後宴潮生就發現,江不換的面色瞬間如喪考妣一般的灰敗了下去,腳下也不情不願的停下了後退的步伐。

    顧棲在他的耳邊又笑了一聲。

    那與其說是“笑”,或許用“冷哼”來形容要更爲恰當和合適一些。

    他暫時的放開了宴潮生,朝着江不換的方向走了過去。在路過那一塊已經被打碎了的、金色的不化骨的時候,少年眼都沒垂,一腳踩過,頓時便有“咔嚓”、“咔嚓”的聲響不絕於耳。

    宴潮生朝着那可憐的骨頭看了一眼。

    成粉了,真慘。

    而隨着顧棲朝着自己這邊走過來、雙方之間的距離不斷的縮短,江不換臉上的表情肉眼看見的越來越苦澀,越來越悲愴,活像是下一秒就要上斷頭臺一樣。

    可是他停下來了,不代表那些原本就已經離他極近的殭屍們也會跟着停下所有的動作。他們本就距離江不換極近,眼下更是全部都朝着江不換撲了過來,只是在真的碰到之前——

    “什麼醜東西。”少年人不耐煩的、清亮的、帶了些傲慢但是卻意外的並不會讓人覺得厭惡的聲音響起,“未免也太礙眼了。”

    隨後是數聲的槍響,火光在江不換的身後炸開,升騰起漂亮的蘑菇雲。殭屍羣被清理出來了很大、很大一片的空隙,灰飛煙滅的速度之快,甚至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喂。”顧棲已經來到了江不換的面前,吹了吹還在冒煙的槍口,看着江不換的眼神似笑非笑,“江不換?”

    他“嗤”了一聲:“你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

    江不換忍了忍,終歸沒能忍住,嘴比大腦轉的快:“你爲什麼不說宴樂也老了呢?”

    宴潮生那張臉不是跟宴樂一樣麼,這十幾歲和二十幾歲,肯定是有不小的差別的吧,怎麼不見你去說?

    顧棲回答的非常理所當然:“你和阿樂能比?”

    江不換:“……”

    不生氣,不要生氣,他告訴自己,生氣了也沒用,打不過。

    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顧棲這傢伙年輕的時候是個什麼狗東西嗎!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之後,江不換還是含淚承擔起了給顧棲解釋眼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的重擔。

    要說明現在已經是這個少年顧棲認知時間當中的五年後、以及他們接受的任務並不是多麼麻煩的事情;講解百鬼天災之後整個世界的劇變雖然瑣碎,但幾句話也能夠大題概括。

    唯有一件事情,江不換吞吞吐吐,不知道應該如何同顧棲開口說。

    但他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還有件事,你必須得知道,顧棲。”

    少年人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宴樂他……”江不換小心的斟酌着自己的語氣和用詞,“死在了三年前。”

    顧棲的臉色一瞬間沉了下來。

    “這種話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說出來,我都不想聽到。”他說,“我會很生氣的。”

    這並不只是一個形容,而應該是一個確切的描述。因爲在顧棲這樣說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陰氣沉重的壓了下來,蠢蠢欲動,像是下一秒便能夠刺穿他們的心肺。

    這是來自死亡的威脅。

    江不換額頭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但還是梗着脖子說完:“我沒有必要騙你,這是已經切實發生了的事情。是即便你現在殺了我,也無法改變的、既定的事實。”

    “不。”顧棲否認,“阿樂明明就在這裏。”

    他看向宴潮生,接着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宴潮生能感覺到,抓着自己的那隻手上用了多大的力氣,像是生怕他如同小美人魚那樣化成泡沫消失。

    “顧棲!”江不換這次是真的急了,“你好好看清楚,他是宴潮生!不是宴樂!”

    顧棲卻笑了。

    “我絕對不會認錯。”

    “這就是我的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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