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縣屍窟-11

    “一條蛇?”

    所有人都匯聚到了顧棲的身邊,看被他掐住了七寸提在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條臂長的小蛇,此刻正在用自己的身體努力的纏繞上顧棲的手臂,並且試圖絞緊——但是這樣的行爲很快便會被證明是毫無意義的。

    因爲他的七寸被顧棲給牢牢的把持住,以至於那丁點的、還能夠被調用的力量都顯得極爲可笑了起來。

    所謂隔靴搔癢,不過如是。

    宴潮生湊了過來,伸出手指,點了點這一條蛇的腦袋:“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

    平心而論,這是一條非常漂亮的蛇。它通體是玄玉一樣的色澤,鱗片圓潤,有着非常好看飽滿的頭部的形狀。

    然而這漂亮的外表顯然並沒有任何的作用,甚至於江不換還在嘖嘖稱奇:“真有你的啊顧棲,這也能被你直接從水裏面給找出來?”

    至少如果換成自己,那麼江不換自認是絕無可能從陰暗的光線下,自那晦暗的水中精準的看到這條蛇,並且將其抓住的。

    顧棲:“存在太明顯了。如果連這都發現不了的話,那我怕不是真的瞎了。”

    實際上,顧棲也不是“看”到那一條黑色的小蛇的。

    他擡起手來,將那一條還在意圖用尾巴同自己較勁的蛇提到眼前來,稍微打量了一眼之後,很冷很冷的笑了聲。

    “一股子屍臭味兒。”顧棲評價,“想不注意到都難。”

    他又看了眼宴潮生還放在黑蛇頭頂的手,試探性的開口:“阿樂……宴潮生?”

    宴潮生一邊心頭爲了這傢伙終於喊對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一種淡淡的欣慰,另一方面,習慣了一直被顧棲“阿樂”長,“阿樂”短的親暱的喊,這冷不丁的換了,還讓他覺得略微有些不適應和某種淡淡的悵然。

    不過這種悵然並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他只是端着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笑容,應了顧棲的話:“我在,怎麼了?”

    “這東西還是不要去碰比較好。”顧棲說的有些猶豫,“……髒。”

    宴潮生覺得好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這個年少的顧棲,和那個他之前見過的成年的顧棲當真是很不一樣,不一樣到讓宴潮生覺得無比有趣。

    他便也就問:“你不是也抓着這條蛇的嗎?”

    顧棲愣了愣,像是沒有想到宴潮生會這麼問,回過神後方才道:“……這不一樣。”

    他繼而又笑起來,帶了些要寬慰宴潮生的心情的、但又夾雜些許俏皮的意味在其中:“我習慣了。”

    “但是。”他非常認真的強調,“既然已經有我在了的話,你就很不必去接觸這些了,不是嗎?”

    面對着顧棲的眼睛,非常鬼使神差的,宴潮生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麼。

    宴潮生:……

    真可怕。

    宴潮生自己都爲自己這不堅定的意志力而感到震驚。

    顧棲少年的時候,是這麼蠱的孩子麼?

    顧棲哪裏知道自己面前笑的溫和的青年內心到底都在想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孩子還小,便是再如何的桀驁不馴,終歸是不懂成年人心底的那些彎彎繞繞。

    他既得了宴潮生的點頭,便用另外一隻空着的手,將宴潮生點在蛇頭上的手指拂開。

    顧棲的面上分明該是沒有多少情緒變化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宴潮生覺得自己就是知道,對方的內心現在必然是眉開眼笑、神采飛揚,是與他冷酷漠然的面上完全不同的情緒。

    宴潮生捻了捻方纔碰過小蛇的指腹。

    那一下的碰觸當然不是出於什麼無聊的好奇。實際上,早在剛剛碰到的那一刻,便已經有陰氣探入了那一條小蛇的體內,將這東西的存在與構成全部都探明。

    他於是也就明白了爲什麼顧棲嫌那條蛇髒。

    因爲——這東西雖然的確是活着的生命體,但是身上卻附着有濃厚的屍氣。

    那麼便只有一種可能了。

    它們是以屍體爲食,進行種族的繁衍和增長的。

    顧棲手中用力,只聽“咔吧”一聲,這條蛇的頭朝着一側一歪,不動了。

    顧棲隨手將蛇的屍體拋到了水中,漆黑的水面沉浮,攪動的照在水面上的光影都變的稀零破碎,很快便沉了下去,看不到了。

    “就這麼把那東西丟到水裏面,不要緊嗎?”江不換問。

    “我要的就是這個。”然而顧棲回答,“雖然沾滿了屍氣,但也的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玩意兒。”

    他拍了拍手,注視着流淌的暗河,像是能夠看見那一條被他拋下去的蛇屍是如何沉沉浮浮,溢散的血液又是以怎樣的速度被傳播了很遠很遠。

    “我不覺得這種地方……只會有一條蛇。”

    少年笑了起來,只是眼底隱隱含着某種可怖的瘋狂。

    “你說,循着這血腥味趕過來的【蒼蠅】,都會是些什麼?”

    “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江不換將他面上的神色變幻俱都收納於眼底,爲那種瘋狂而噤聲。倒是顧棲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稍稍的偏過頭來,看了江不換一會兒,笑了出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他問,“擔心我把你們送去當餌?”

    顧棲:“放心,我不會做那種事。”

    江不換:“不,我沒有這樣想過。”

    “你會保護人類——這一點,我從不懷疑。”

    這話讓顧棲挑了挑眉,他似是突然間對於江不換的話饒有興趣起來。

    “你對這一點真的是很有信心啊?”顧棲問,“連我自己都不敢這麼篤定的說,我一定會站在人類的這一邊哦?”

    他低聲哼笑:“畢竟你們也是爲了這一點才畏懼我、戒備我,視我如洪水猛獸,一邊要依賴我的力量,一邊卻又想方設法的防備……”

    “真的,我每次看到,都會覺得非常可笑。”

    他們之間的對峙——或者說,是來自顧棲的單方面的對峙是如此的劍拔弩張,以至於姜雀臣和衛黎都不敢插話。

    宴潮生卻是眸光微閃,自那些對話當中,捕捉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顧棲,顧棲……

    他可當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在那些久遠的、他誕生之前的過去,究竟都發生過什麼?

    畢竟顧棲看上去,同人類和天師協會,似乎並不是鐵板一塊兒。

    宴潮生不由想到了他們在密室逃脫當中的“初見”,想到了顧棲身上遠勝大鬼的陰氣,想到了他對於人類的那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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