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棲到底沒有真的讓江不換血濺當場,只是即便如此,這幾天無論是誰見到了江不換,都不得稱讚一聲真是cos的一手好熊貓。
但是江不換能怎麼辦呢,他不是也只能忍聲吞氣、自我安慰,笑着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打不過,就是這麼悲傷。
這個村莊的位置實在是有些過於偏遠,甚至周圍都沒有建造基站,以至於絕大多數的現代電子通訊設備在這裏都要全部折戟,充當一個毫無意義的行李裏面的負重。
……總之,當顧棲手裏面拿着地圖,一路上七拐八繞但終歸還是的成功站在了村莊門口的時候,饒是他都不免生出了一種“總算結束了”的唏噓來。
誠如之前江不換給顧棲介紹過的那樣,這一座名爲“岑村”的村莊近乎與世隔絕,村子裏面的人彼此之間都數輩熟識——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所以一旦出現了新面孔,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會被全村所有人知曉。
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放下手中的地圖,便已經被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子們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大哥哥,大哥哥。”
小孩子們手拉着手,繞着顧棲轉圈,唱着調子古怪的歌謠。
“你就是婆羅大人的新娘子嗎?”
他們望着顧棲,露出了天真而又殘忍的笑,眼睛亮晶晶的,裏面寫滿了直白的、絲毫不加掩飾的惡意。
顧棲:“婆羅大人?”
“我們知道的哦!”小孩子們笑嘻嘻的,但是顧棲能夠看到,他們的五官開始逐漸的融化,就像是高溫之下的蠟像,到了最後整張臉上都是一片的平整,只有三個黑漆漆的洞,分別對應着眼睛與嘴巴。
這些怪異的小人們一窩蜂的擁了上來,就要去抓顧棲的手指和衣角:“婆羅大人是守護神!是最偉大的[天]和[地],創造了這個供我們生存的世界!”
他們咿咿呀呀的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人呵斥住了:“你們在幹什麼?一邊玩去,不可以這樣打擾貴客!”
小孩子們便都一鬨而散,很快便跑去顧棲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了。那個將他們呵斥離開了的中年人這才走上前來一步,招待顧棲,倒是禮數週全。
“小孩子們的話,還請您別介意。”這位乍看上去憨厚敦實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您也是來調查之前的失蹤事件的吧……很抱歉,其實除了你們這些外鄉人,我們村子裏面自己也失蹤了很多人,但是一點也找不到……”
中年男人最後嘆了一口氣。
“我是村長,之後麻煩你了。我先帶你去安排好的住處吧。”
顧棲非常敷衍了事的應了一聲,實際上到底聽進去了多少還需要打上一個問號。他的目光落在村長身後的村莊上,一個長的令人瞠目結舌的血條橫貫在這一片土地上,一眼瞧過去根本望不到盡頭。
他的目光大抵是太過於直白和不加掩飾,以至於站在面前的村長都有些遲疑的轉過頭去,看了看自己的身後的村莊,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的與平日不同之處。
“您在看什麼?”村長問。
顧棲斂下眸:“嗯?沒什麼。”
“你看錯了。”
“可是……”村長還想要說什麼,但當他和那一雙有如古井深潭一般的眼睛對視的時候,他的嘴脣哆嗦了一下,突然失去了所有——繼續詢問也好,又或者是再去套近乎拉關係也好——的勇氣,只好默不作聲的帶着顧棲走進村子裏。
那一截長長的血條一直在顧棲的面前耀武揚威的彰顯着存在感,顧棲在踏進村口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看不見那長長血條所歸屬的主人的姓名和等級,甚至難以看到血條的盡頭,那麼便只代表一件事情——這血條即爲這一片土地所孕育而出的怪物,又或者是,其便是這一個幻境本身。
婆羅是神話當中偷走了魔怪波尼的神牛,將它們都藏在山洞當中的惡魔的名字,是天帝因陀羅的你死我活的死敵。
就是不知道他要對付的,究竟是哪一個。
以及……這些魔怪也好,神佛也好,又和他在這個幻境當中根本找不到的宴樂,有什麼聯繫。
儘管整個村莊都神祕而又古怪,並且對每一位外鄉人都抱有着絕對的惡意,但是在待人接客方面的禮節倒是並沒有落下。顧棲被迎接住進了村長的家裏,甚至安排了最好的一間廂房給他用於休息。
這間廂房原本應該是村長家很重要的、日常精心維護的佛堂,因爲前院正殿裏就供着佛像,燃了上好的香,終日不熄。
村長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您在看什麼?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顧棲:“沒什麼。”
當晚。
牆上掛着的鐘“滴滴答答”的指向了十二點,當三根指針重疊在一起的那一刻,在這寂靜的、甚至是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的房間裏面,有某種悄然而又奇異的變化無聲無息的展開來。
前院的佛像緊閉的目中流淌出了血淚,佛祖金身上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無聲的崩裂。一條長長的縫隙在佛像的後背上張開,像是一隻字黑暗當中窺伺這個世界的眼睛。
片刻之後,雖然什麼都沒有出現,但是就是會無端的讓人覺得,在這屋子裏面,一定是有某個無法被窺見其身影的存在從佛像後面的那一道裂縫當中走了出來,“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存在在原地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或許是在思考,又或許是在觀察什麼。片刻後,只見有部分的空間開始微微扭曲,是這個存在路過的時候驚起的漣漪。
“祂”目標明確的進入了房間,停在了顧棲的牀前,注視着牀上閉目的青年。
祂看見有無數漆黑的手從牀底下伸了出來,朝着青年伸了過去,像是要就這樣將對方拖去什麼地方。而這顯然並不是祂允許的事情,於是祂重重的拍了下去,那些手全部都被直接打散,從什麼地方傳來了隱忍的痛呼聲。
這一番交鋒發生的隱蔽而又悄無聲息,不曾被任何人察覺。而本應該對這些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警覺的顧棲卻還陷在沉夢當中——又或者,是某種力量控制着他,編織了無盡的夢魘,根本不讓他醒來。
“讓開。”這個無形的存在用常人無法聽到的聲音,發出了警告,“他是我的。”
無聲的對峙之後,另一方退下了。祂於是得以將青年全部的佔有。
顧棲想,自己或許是在做夢。
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有誰捂住了他的口鼻、糾纏着他的脣舌,抵死纏綿。
他的眼皮顫動,卻根本沒有辦法睜開眼睛,甚至身體也像是已經不屬於自己,連動一動都做不到。
只有觸覺在這樣的情況下,變的更爲敏感了起來。
有誰伏在他的身上,掐着他的手腕,將他的雙手按在頭頂,牢牢的抓住併攏在一起,又用膝蓋頂開了他的腿,像是一張大網,將顧棲整個人都釘死在牀上。
顧棲應該掙扎的。
可是在那之前,他已經認出了這是誰。
怎麼會認不出來?
那是熟悉的姿勢,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氣息,深入靈魂刻入骨髓,幾乎要成爲他的生命和存在的一部分。
於是被壓制的那一方像是突然卸了渾身全部的力氣。他閉上了眼睛,眼睫輕微的顫動,而對方也似是品出了他沒有掙扎的意思,於是原本箍着他手腕的手都緩緩鬆開,轉而將手指一根一根的擠入顧棲的指縫當中,最後合攏,同他十指相扣。
這是一個持續了太久的吻。
當那個人最後撤開後,顧棲輕輕的喘息了一聲,用帶了些啞的聲音,喊對方的名字。
“……宴樂。”
但是一切似乎並沒有因爲他道破了對方的身份而產生任何的改變,那原本壓在他身上的無法看見和觸碰、只能由對方單方面的接觸到他的行爲也沒有的意思——甚至還隱隱有着因爲被認出來了所以更變本加厲的意味在其中。
“等一下、唔……阿樂……!”
顧棲試圖同他交流,但是對方顯然對此並沒有什麼興趣,於是採取了另外一些他很歡喜、但是顧棲卻不見得會喜歡的方式——後者的嘴被堵了個牢牢實實,不讓那些不大動聽的話被說出來。
而與此同時,祂的手在非常自然的開始往下滑,試圖彈奏這一具世界上最珍貴、最稀少罕有的鋼琴,聽聽還可以得到什麼樣的曲目。
顧棲的抵抗慢慢的弱了下來——雖然他原本也做不出什麼掙扎來。
這是完全被對方掌控的夢境,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