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相識-05

    無論十鬼將有多麼的想要把宴樂給直接掐死,但既然那已經是顧棲做出的決定,那麼他們就會絕對的遵從王的意願——儘管他們不一定想要認同。

    但是王的意願便代表着一切,對於任何一名鬼族來說,都是必須要去維護和達成的、無可違逆的鐵則。

    所以他們最後也只能彎着腰恭送顧棲帶着宴樂離開,直到對方的身影已經徹底的從視線範圍當中消失之後,迦樓覺得眼前一黑,已經被自己的兄弟同僚們給團團圍住。

    他尚還沒有意識到有某種危險將至,只是抖了抖自己的翅膀,有些不耐煩的問:“怎麼了?”

    突然都圍過來是要做什麼?

    然後他的翅膀被一把抓住,迦樓看見梵天臉色沉入鍋底,潘恰雅特這個平日最是陰險和維持面子功夫的傢伙也難得的有情緒外露。

    “迦樓。”他們問,“你應該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吧?”

    好好的爲什麼把那個禍害送到王的面前去!

    今天他們就要讓迦樓這金翅大鵬鳥變成拔了毛的肉雞,不然難解心頭之恨!

    這是宴樂第一次踏足萬鬼之淵——說不定也是人類第一次踏足此地。

    或許是因爲當初以絕對的碾壓之勢將人類驅逐,得到了這整個世界的所有權,所以人類一直都沒有被陰鬼們放在眼中當做威脅,也從不對自己的族羣的任何信息加以掩飾。

    於是人類便得知了萬鬼之淵即爲最初的起源,百鬼由此而來,同時也是導致了世間陰陽之氣顛倒、陰氣橫生的罪魁禍首。

    如果能夠炸掉或是填補萬鬼之淵……

    他們爲此做過預設,但最終證明都不過是徒勞。因爲萬鬼之淵作爲鬼族重中之重的地界,人類甚至都不清楚究竟在哪裏。

    而現在,宴樂知道了。

    萬鬼之淵的位置其實並不隱祕,因爲它就在鬼城、在鬼王宮的正下方,整座鬼王宮便建立在其上。

    當宴樂跟着顧棲來到了鬼王宮最下面一層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道長逾萬丈的裂縫,一眼看過去根本望不到盡頭,甚至因爲太長太深,讓人恍惚有一種這裂縫彷彿連通了天地的錯覺。

    從那一道長長的裂縫當中不斷的逸散出來黑色的陰氣,在他們的身邊繚繞,然後朝着四面八方散開來。

    周圍的溫度冷的不像話,幾乎讓宴樂以爲自己掉進了什麼冰窟當中。

    “你對我還真是放心啊。”宴樂問,“萬鬼之淵對你們來說不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嗎?你就這麼放心帶我來?”

    顧棲於是有些困惑的看他,像是根本沒有辦法理解爲什麼宴樂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帶你來……也沒有什麼。”他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飄移,就像是一個沒睡醒的人,處於半夢半醒的某種迷濛之中,飄飄忽忽的回答宴樂的問題。

    其實宴樂有注意到,從進入萬鬼之淵的時候開始,他就是這麼一副模樣,簡直就像是丟了半邊的魂一樣。

    “難道你還能對萬鬼之淵做什麼?”

    顧棲這樣說着,那一直都顯得有些飄渺不定的目光終於凝實,落在了宴樂的身上。

    他笑了一聲:“如果你真的能將萬鬼之淵怎麼樣、甚至將它毀去了的話,我說不定還會反而感謝你?”

    顧棲像是非常隨意的、甚至沒怎麼上心的這樣隨口一說,然而宴樂的心頭卻是微妙的“咯噔”了一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妙。

    啊這,啊這。

    他一時之間有些摸不準,顧棲到底是不是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因此正在用這樣的方式對他進行某種試探。

    “我怎麼會有那樣不自量力

    的想法。”宴樂垂了眼眸,“那不是就相當於我在狂妄的挑戰這個世界現有的規則了嗎?”

    青年的面上是一派溫潤的表情,簡直讓人覺得如果對於這樣的他的話有所懷疑的話,那麼簡直是一件根本沒有辦法被原諒容忍的事情。

    顧棲可能也是這麼想的。

    在此之前,宴樂從來沒有想過,那位盤踞王城、掌握了這個世界的命脈的鬼王居然有可能是一個戀愛腦,這件事情的具體表現爲在他那樣說了之後,宴樂驚訝的發現顧棲居然真的就將這件事情給輕飄飄的放下了——

    實在是不可思議。

    他看見顧棲當真不再在這件事情上深究什麼,而是朝着萬鬼之淵走過去。

    漆黑的沉淵在往日或許該是平靜的,只是眼下卻如同受到了什麼的影響一樣在不安的躁動着,兇險而又詭祕,讓宴樂生出一種這沉淵彷彿開在天地之間的一張巨口,正在叫囂着時刻想要將世界吞噬一般。

    “原本以爲只是糊弄我的拙劣藉口,原來真的出現異動了麼。”

    宴樂聽到顧棲說了一句足夠十鬼將們頭皮一緊的話——看來對於十鬼將們的心思,他也並非全然不知,只是平日裏都懶得理會罷了。

    顧棲在那一條悠長的裂縫前蹲下,然後朝着朝着裂縫伸出手。只是這一下,那沉淵當中不知明細的黑色的氣便直衝而來,纏繞在他的手上,以顧棲爲某種中心點瘋狂的涌入。

    顧棲微微闔眼。

    他身後的那一對原本垂着的長長的翅膀在這一刻全部都立了起來,在身後舒展,上面的一枚枚原本緊閉着的眼球全部都睜開,而那些幽藍色的斑紋則更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連其下的色彩都彷彿開始緩緩的流動。

    綺麗的鬼紋在他的面頰上生長,嶙峋的骨刺一寸一寸的伸展延長,雙眼的鞏膜都變成了黑色,看過來的目光恍若深淵的環伺。

    但是宴樂並沒有爲此而感到害怕和想要退後,正好相反,他甚至是上前了幾步,想要去往顧棲的身邊一樣。

    “……站住。”從顧棲的喉間溢出了低沉的嘶吼,就像是深澗當中傳來的迴響,“停在那裏,不要過來。”

    宴樂於是停下了腳步。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以宴樂的角度來看,顧棲像是在同萬鬼之淵進行某種奇妙的交換。而等到交換完成的時候,他看上去已經完全喪失了人類的模樣,而更像是普羅大衆定義當中的鬼怪,危險而又兇戾。

    他輕飄飄的從宴樂的身邊路飄過,像是看不到這裏還有一個大活人,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除了自己之外,這個空間當中還有別的存在。

    宴樂眼睜睜的看着他“飄”到了大殿一側隱匿於黑暗當中的深處——宴樂這時候才注意到,那裏居然有一口寬大華麗的棺材,甚至足夠將顧棲身上那些長出來的翅膀和骨刺都收納起來——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啪嗒”。

    棺材合攏扣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當中異常響亮。

    好一會兒之後,宴樂才遲鈍的意識到,這裏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

    “這麼放心我?”

    人類的天師幾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笑出聲來。

    “真可惜。”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一條長長的深淵前,指尖有靈光煌煌的亮起。

    “我可能,要辜負你的這一份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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