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馬車內的老者眉頭微微一皺。

    “您啊就是對太子有偏見,當年太子跪了三天求您收下他爲學生,您都不願。”那時太子還是偷跑出來的。

    老者微微搖頭。

    “他素來冷漠,對百姓沒有多大憐憫之心。我若爲太子老師,便是助紂爲虐。將來他若登帝位,將士黎民百姓的災難。”

    “大皇子您也不願意啊。”車伕小聲的嘀咕。

    大皇子今年已經三十多歲,多次前往府中求閣老支持,閣老依然不爲所動。

    老者眉頭挑了挑,腦海裏閃過一個少年的面孔。

    少年溫潤如玉,四處體察民情,對百姓有同理心。

    老者笑而不語。

    “其實奴才覺得太子殿下就不錯,鎮守邊關多年,有他在,這幾年大越都安生了不少。”

    “他是天生的將者,不是帝王。我不願與他有絲毫瓜葛。”老者擺了擺手,一副提都不想提的模樣。

    “您啊,定是怕麻煩。承恩侯府那位千嬌百寵的福寶,您不是也沒看上?”

    “連陛下都隱晦的想讓您爲她啓蒙,您卻斷然拒絕,說她年紀雖小但被家人寵壞,心術不正。惹得陛下氣了您好幾天。”也就是您桃李滿天下,您又是三朝元老,在朝堂上頗有威懾力,不然怕要被衆人指着鼻子罵。

    老者越發不喜。

    “言家那姑娘,不是個良善的。年紀雖小,可心思深沉,遠不是那個年紀該有的眼神。”

    “她在京中名聲極好,我若再爲她助名,只會讓她被推的更高,將來她若危害黎民百姓該如何是好?”

    馬伕嘆了口氣。

    “奴才也是爲了您。”

    “國師說那姑娘天生福氣滿滿,賜福厲害。她外祖據說去年病的下不來牀,太醫院院署都讓府中備好棺材。”

    “結果請了她來賜福,老爺子三天就能下牀……”

    馬伕嘆了口氣。

    他倒不是真的馬伕,是派來保護閣老的護衛。

    老爺子不悅的搖頭:“那等歪門邪道,不提也罷。哪有無緣無故替人增壽的?這世間多少壽數,都有定數。她替人賜了福,保不準是竊取了誰的壽數。”

    “她那張嘴,本官也不喜。”她被陸閣老拒絕,竟是當衆笑稱,除了她,誰都不配作爲陸閣老的弟子。

    因爲旁人受不住這麼強的氣運。

    陸閣老眉頭一皺,眼底只剩厭惡。

    “您就是固執。”

    “陛下離不開您,朝堂也離不開您。您說要致仕回老家,陛下偏偏不願。只願讓您回來休息養身,您……哎。”那年輕車伕嘆了口氣。

    老者微微閉上眸子,不肯再說。

    他是三朝閣老,在京中地位極高。

    想要巴結他,成爲他弟子的人無數。

    一旦他認下太子亦或是那什麼福寶,自己便會被迫站隊,成爲他們的助力。

    可他們……

    都不是能爲民請命的人。

    “回了秀山便不要叫我閣老,叫我陸老爺。”老者淡淡道。

    車伕低聲應下。

    “此次回來藥材可帶夠了?”

    “回老爺,帶夠了。”

    陸老爺子嘆了口氣,秀山貧瘠又偏僻,許多孩子窮盡一生也走不出大山。

    這三年,秀山又是天災重災區。

    這一路行來流民無數,秀山又遭北狄攻城,只怕屍橫遍野。

    老爺子光是想想都心疼的要落淚。

    他考出秀山已經四十年,這還是第一次回去。

    “秀山百姓都很心軟,很溫柔,也很勤勞,貧窮是因爲地處邊關又偏僻,這些年才窮困潦倒。”

    “是是是,秀山一年到頭有一半都在喫野菜。”小護衛聽老爺念過無數遍,都快要會背下來。

    老爺子想起記憶中的秀山,沒忍住搖了搖頭。

    近鄉情怯,轉過這個彎,便能瞧見秀山的城門。

    “您放心吧,咱們帶了許多藥,能救一些是一些。還帶了糧食,盡力賑災。”

    “老爺您一張嘴能說得朝臣撞柱子,也定能讓活下來的人,拾起信心重建家園。”車伕不斷的給老爺子打氣。

    聽說北狄昨晚就開始攻城,太子今早才趕過來,秀山只怕已經一片狼藉。

    果然,一轉過彎。

    耳邊便充斥着戰後的吵鬧。

    整片雪地都被鮮紅的血液染紅,滿地皆是狼藉,滿地皆是屍體。

    陸閣老踉蹌着下了馬車,推開試圖攙扶他的護衛。

    老爺子眼眶滿是熱淚。

    秀山,受苦了啊。

    “老爺子踩着雪地裏,深一步淺一步的往前走,越是走吵鬧聲越厲害。

    “不行,褲頭還沒扒呢。還有鞋鞋鞋……襪子一起扒了。”

    “死的埋了,沒死的趕緊脫光了關起來。多放幾牀草蓆子啊,聽說俘虜要隨金牙一起帶上京的。”

    “一羣人光着上京不太好吧?”扒衣裳的有些遲疑。

    “他攻城的時候可沒覺得不好!”言明扯着喉嚨喊。

    衆人一聽,也是,當即毫不留情的扒衣裳。

    “連他們的軍旗都可以扒拉下來,做條內褲呢。”言明摸了摸北狄大旗,料子極好,可以做好幾條呢。

    陸老爺子眼淚還掛在臉上,還不曾落下呢,哭聲戛然而止。

    “這……”

    “這是北狄大軍?”老爺子凍得鼻子發紅,拉着面前小娃問。

    言明仰着頭看向大爺:“當然了。”

    陸老爺子看着衆人扒衣裳扒褲子扒鞋子,把人光溜溜的扔在雪地裏,面上突然凝固。

    “這就是您說的……溫柔?”

    “善良?”

    這兇悍的模樣,還以爲見了土匪呢。

    “秀山,這是保住了?”

    陸老爺子從未想過,秀山可以保住。

    秀山最貧瘠,四面環山,暴雪之下連救援都不能及時到來。

    可面前這一幕,無一不再告訴他,敵軍連城門都沒能進去。

    “當然保住了。沒保住還能出來撈屍啊?那主帥離王殿下衣裳褲子連同金牙都被拔了,不過被傅將軍帶走了。你來晚了,沒看到好戲。”言明擺了擺手。

    “秀山縣令竟是這般厲害?”陸老爺子面上霎時露出興趣。

    言明嫌棄的咦了一聲。

    “縣令?哦,大軍來臨,他棄城而逃,對着北狄磕頭求饒,打算一路從城門磕到敵軍腳下呢。”

    陸老爺面色大變:“混賬!不曾揚我國威也就罷了,竟是辱我大越威名!!”

    “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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