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鳥雀飛舞，地上花草被靈雨滋潤過，顯得生機勃勃。
可入目望去，一片縞素，刺眼的白，一望無際。
所有人門前都取下了門神，取下了紅燈籠。
掛上了白燈籠。
四處都立着白皤。
耳邊是悲慟的壓抑的哭泣。
地上撒滿了紙錢，每家每戶門前都放着銅盆，穿着一身白，男女老少皆跪在地上。
嫋嫋升起的白煙，滿天飛舞的燃燒過的紙錢。
連貪玩的孩童都不由噤聲，老老實實跪在爹孃身邊，虔誠的燒紙。
滿城縞素，皇宮內氣氛更是靜的駭人。
傅九霄抱着萬字福錦被，素來嚴謹沉穩的他，像是失了心魂。
頭髮披散，衣裳皺巴巴的，恍若失了魂。
太后一夜之間便多了許多白髮，看着傅九霄這模樣，便輕輕落淚。
“兩個孩子，一夜不曾喝奶，你要不要去看看？”
太后聲音沙啞，她也沒勸什麼，只低聲說道。
“穗穗拼死留下的孩子，你不要去看看嗎？你還沒有看過他們的模樣吧？”
“像足了穗穗。”
“母子連心，或許是感應到了母親的離開。出生後一口奶沒喫，奶孃在殿外跪了一地，你要不要去看看？”太后嘆了口氣。
“她爲你留下兩個孩子，想來不是爲了讓他們餓死的。”
如今想來，穗穗或許早已料到今日。
她生來聰慧，看着憨憨傻傻的，只不過是她不願想太多。
她從來不會針線，卻爲了孩子早早備下衣裳。
她知曉自己要走，留下兩個孩子牽絆着皇帝和言家。
言家愛女如命，若不是有兩個孩子，怕是要跟着去了。
昨日晚上，言家接連請了三個太醫，林氏情況不太好。
傅九霄呆坐在穗穗平常坐的位置，毫無反應。
太后揉了揉眉心，強撐着打開殿門，朝着門外宮人招了招手。
宮人立馬帶着奶孃入內。
兩個奶孃懷中各抱着一個孩子。
孩子一夜未曾喫喝，顯得有些虛弱，眯着眸子睡的也不太安穩。
身上的襁褓，是林氏用萬家布縫製的。
身上的衣裳，是穗穗親手做的。
被子裏還有萬家米。
奶孃將兩個孩子放在傅九霄身邊。
“娘娘臨走前，不知男女。便都用的一樣的顏色。兩人生的極爲相似，大皇子愛哭愛鬧，哭起來聲音極大。”
“這個是小公主。小公主性子溫和，時常不喜哭鬧。”
奶孃將孩子放在他身邊。
傅九霄眼珠子動了動。
乾枯死去的心，輕輕顫抖着跳動了一下。
襁褓中兩個孩子，也輕輕睜開了眸子。
傅九霄顫抖着朝兩個孩子伸出手，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他的心尖，都輕顫了一瞬。
他曾見過滿月的穗穗，這兩個孩子，與記憶中的模樣，極其相似。
他好似，看到了幼年的穗穗。
他的手輕拂過孩子眉眼，眉眼與穗穗極爲相似。
只是穗穗更胖乎一些。
穗穗愛笑，看着便喜人。
太后帶着宮人退了出去。
殿內只剩這三人。
他近乎僵硬的將兩個襁褓抱在懷裏，孩子微有不適，小小的秀氣的眉頭皺了皺。
單看外貌，兩個孩子一模一樣。
若不掀開襁褓，壓根分不出男女。
“咿咿……呀呀……”兒子伸出小拳頭，嘴裏吐着泡泡咿咿呀呀的衝他喊着什麼。
女兒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眸子睡了過去。
似乎有些高冷。
“原來，這就是她留給我的牽絆。”讓他，無法隨她而去的牽掛。
原以爲可以留下穗穗。
卻不想，留下的是自己。
傅九霄嘴角溢出一絲苦笑，輕輕在兩個孩子眉心落下一吻。
剛出生的小嬰孩越發興奮，舉起粉嫩的小拳頭流口水。這是兒子。
女兒眯着眸子睡覺，皺了皺眉頭，似乎不喜親吻。
臨近中午時，傅九霄還未出來，太后急的嘴角冒泡。
吱呀一聲。
王公公眼睛一亮：“陛下。”王公公憔悴了許多。
傅九霄死寂的眸子，多了一絲亮光，但依然猶如深潭般毫無波瀾。
整個人都變得更加幽深不可直視。
目光唯獨落在兩個孩子身上，變得生動了一分。
“讓奶孃給皇子公主餵奶吧。”傅九霄聲音沙啞。
“皇后薨了，大越國喪，便由周家來辦吧。”傅九霄眼中傷痛萬分，好在撐了起來。
太后微微鬆了口氣。
深怕皇帝就此一蹶不振，從此消沉下去。
如今想想，穗穗留下兩個孩子，怕就是算計到了今日。
奶孃將兩個孩子抱下去，沒多時，又面色難看的回來了。
“陛下，兩個孩子依然不肯喫奶。”
奶孃見陛下面色不好，低聲道：“明明皇子公主嘴脣乾的起了皮，虛弱的都睜不開眼，卻閉着嘴不肯入口。”
甚至很抗拒喫奶。
傅九霄眼眸幽深，抿着脣道：“去取些羊奶或牛奶來。”
宮人道：“御膳房正好有牛奶，奴婢取些過來。”
牛奶取過來後，傅九霄拿着個小勺子，深怕嗆着孩子。
勺子內只裝了三分之一的牛奶，傅九霄笨拙的將勺子送到皇子嘴邊。
方纔對奶孃抗拒的孩子，突的聳了聳鼻子。
睜開眸子便張開了嘴。
傅九霄又試了試小公主，小公主似乎懶散的緊，張開嘴都不肯睜眼。
但都喝了一口。
兩個孩子即便剛出生，都表現出了完全相反的性子。
“竟是不抗拒牛奶。”太后跟前的嬤嬤驚訝道。
太后想到什麼，眼睛又紅了。
“他們的娘，是那般鍾靈毓秀的神靈，他們又怎會喫凡人的奶？”
“這兩個孩子啊，不是誰都能撫育的。”太后也不得不嘆，這倆孩子，生來有靈性。
“罷了，奶孃有經驗，便留在宮中看孩子吧。”太后話一出口，幾個奶孃紛紛鬆了口氣。
花了大半個時辰，小皇子小公主才吃了一頓飽飽的奶。
待孩子睡後，傅九霄靜靜的看着兩個孩子的臉頰。
殿內四處都是穗穗的氣息。
他整個人一片死寂，彷彿被黑暗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