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介寒門,哪裏懂清談呀。”
“哈哈,還不如趁早回那山溝溝,繼續做他的小先生。”
“……”
旁邊幾個世家子弟,紛紛嗤笑起來。
他們知道今日應邀的有謝遠,而在場之人無一不是世家權貴出身,只有這廝穿得普通又寒酸——自然一眼便能辨出他就是那寒門子謝遠了。
世家子弟笑夠了,紛紛坐遠了一些,生怕謝遠將寒門之氣過到他們身上。
霍去病臉色十分難看,盧仲張張嘴想說話,可是看到那些人嗤笑的嘴臉,便又默默噤了聲兒。
彼時,刺史府另一處的花廳。
四王聚於此處,花廳外遭有重兵把守。
幽州刺史看着那面不改色品茶的幾人,頻頻抹汗。
“盧刺史,聽聞你此番大敗蠻敵,收穫頗多啊。”彭城王率先放下茶盞,微微一笑。
“……確實大捷,只是抓了一些俘虜,也沒繳獲金銀財寶……”
他總算是曉得這羣人此行目的了。
幹嘛來的,坑錢來的。
一定是因爲他們的封地鬧了天災,他們自己不願意掏錢,向皇帝索要又不給,然後皇帝把他們忽悠到了這裏來。
奶奶個腿,那些錢他自己還沒捂熱乎呢,他不想拱手送人啊。
更何況,按這羣人的尿性,他們拿了銀錢定是落進自己腰包,纔不會管百姓生死。
刺史絞盡腦汁,想着拒絕的方法,忽然聽到旁邊的盧氏家主一聲冷笑——
“地方有災,朝廷不撥賑災銀,反倒來幽州要戰利品。當真可笑。”
盧刺史一聽這話,頓時硬氣起來。
他身後站着范陽盧氏呢,他怕什麼呀。
“那些戰利品,下官早便撥給百姓,所剩無幾,還請幾位王爺見諒。”盧刺史作揖。
“當真?”彭城王挑眉。
“下官所言,句句屬實。”
彭城王盯着盧刺史,微微一笑。
將幽州大捷搶功而來的盧刺史汗顏,背後發毛。
“句句屬實……”彭城王咀嚼着這四個字,面上笑容更甚,
“孤王自建康入幽州,沿途聽聞招兵買馬者,非是刺史,而是一名名喚謝遠的寒門子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啊?”
盧刺史心頭一顫。
他連忙否認:“自然是下官招兵買馬,擊退敵軍的。”
“聽聞今日刺史設宴,請諸位世家子弟入府清談,其中還有一位寒門子。那位寒門子,可是謝遠?”彭城王伸手叩着桌案。
“是他。刺史招兵買馬擊退敵軍,心中無愧。若王爺要當面對峙,刺史傳那廝過來便是。”不明真相的盧氏家主冷哼一聲。
盧刺史再度汗顏。
可問題是招兵買馬的還真就是謝遠啊。
他躊躇着該怎麼辦時,彭城王已經傳士兵去叫謝遠了。
盧刺史面色微微一白。
完了,要露餡兒了。
……
“您說彭城王傳謝遠前去飲茶?”旁邊的世家子弟聽到那將士的話,頓時一愣。
“正是。”將士看向謝遠,眼底滑過一抹輕蔑,“謝小郎君,請吧,莫叫王爺久等。”
霍去病要跟上,謝遠朝他微微搖頭。
小少年只得不情不願地待在原地。
謝遠跟着將士一路穿過長廊,看到府邸中名貴的假山,那用琉璃鑲邊的高梁,還有用綾羅綢緞做成的垂簾,忍不住咂舌。
都傳官府與世家好奢靡之風,這般看來倒確實如此。
可笑外面百姓沒得飯喫,他們在這裏山珍海味。
這就是現實啊。
不多時,將士駐足,向裏面打了招呼,示意謝遠入內。
謝遠收回目光,脫了鞋履入堂。
屋中火爐噼裏啪啦作響,正座上是盧刺史,旁邊坐着盧氏家主,再兩旁則是坐着四位面孔陌生,但穿着富貴的中年男子。
“謝遠,還不見過幾位王爺。”盧刺史向謝遠介紹了幾位王爺的名號。
謝遠一一行禮。
“謝遠,孤王問你一件事,你照實回答。若膽敢隱瞞,孤王賜你車裂。”彭城王撥了撥茶蓋,面帶微笑地看向謝遠。
“王爺且問。”謝遠垂眸。
“坊間傳聞,幽州大捷非盧刺史所致,而是你謝遠招兵買馬,只是迫於權勢,被他搶去了功勞——可有此事啊。”
盧刺史悄悄攥緊了衣袖。
要是被這些王爺發現他頂替別人功名,他這官怕是要做到頭了。
只盼謝遠不要亂說話,否則他下水了,定然也要拉着龍崗書院一道!
念及此,盧刺史悄悄瞪了一眼謝遠。
那邊的少年頂着兩邊壓力,面不改色地作揖:“傳言爲虛。刺史知曉幽州有大敵將臨,恐有敵軍半途攔截,便率軍去向朝廷求援。又怕幽州淪陷,特命草民招兵買馬退敵。”
聽到謝遠的回答,盧刺史鬆了口氣。
還好,是個有眼力見兒的。
“幽州世家如此之多,刺史又出身范陽盧氏,何故找上你一介寒門子弟?”彭城王小抿一口茶水,眼中凝出一分厲色。
盧刺史的心又懸了起來。
“草民母族爲幽州祁氏,仲舅爲祁氏後人,曾以捉刀人之名爲刺史撰書。仲舅去前,草民得其引薦,與刺史相識。刺史賞識草民,故委以重任。”
深吸一口氣,謝遠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又看向盧刺史,
“敢問刺史,草民所言是否屬實?”
“啊……啊對對對對,謝遠所言句句屬實——句句屬實。”已經呆住的盧刺史回過神來,連忙應是。
盧氏家主眯着眼睛,看到盧刺史心虛的表情,和謝遠的神情,大概地猜到了真相,忍不住暗罵起盧刺史。
蠢貨,知不知道有些功能搶,有些功完全不能搶啊。
這下好了,這四個王爺肯定要宰他們一刀了。
彭城王撥着茶蓋子,很明顯不相信他們兩的說辭。
他低頭囑咐侍衛去問那謝遠仲舅的事情。
侍衛去後不多時便回來,在彭城王身邊低語幾句。
彭城王挑眉。
死了?
被斬首的?
他看了看泰然自若的謝遠,又看了看盧刺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