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是百年望族,當朝官員中,每十個中便有一個祖籍爲清河崔氏的,六品以下的寒門官員,更是四分有一乃崔氏舉薦,可見其勢力龐大。

    此番赴宴的除卻世家子弟,更有不少出名的寒門子弟,但多是不願拂了崔太公的面子或爲報恩,故而前來。

    每一個世家官府子弟都帶了彌足珍貴的禮品,一爲彰顯家中財富,二爲討好崔太公,想借獻禮與崔氏女聯姻,以此攀上清河崔氏這根高枝。

    謝遠來後,盧仲便依言去尋找盧氏家主與之相聚,他則揹着一個木匣子,帶着霍去病去拜見崔太公。

    壽禮是要當面拆開的,那些炫富的人都在院子裏,想看看哪些人獻的沒有自己好,以此嘲笑譏諷一番。

    謝遠入內時,家僕扯着嗓子朝裏頭通報——

    “龍崗書院謝遠到!”

    話音落,全場噤聲兒,所有人在聽到謝遠二字之後,都將目光投向門口。

    不遠處,兩個布衣綸巾的少年郎,身後那個一身貴氣難掩,前面那個生得俊俏溫潤。

    坐於高位的崔太公一眼便認出了謝遠。

    和謝祁氏有幾分相似,尤其一雙眼睛。

    至於後面那個,倒是生得像霍家都督,大概便是那霍家小郎霍去病了吧。

    “晚輩謝遠,拜見崔太公。”謝遠和霍去病齊齊俯首作揖。

    “不必多禮。”崔太公擺擺手。

    “聽聞崔太公大壽,晚輩牽來賀壽,特贈清河堪輿圖一幅。”謝遠垂眸,溫聲開口。

    清河堪輿圖?

    衆人愣了愣,當即鬨堂大笑。

    崔氏從清河發家,怎會不熟悉清河地形,要這堪輿圖作甚?

    崔太公眯了眯眼睛,叫謝遠他們呈上堪輿圖。

    堪輿圖做工精湛,邊上有一行小字——

    “贈大晉士族崔氏……”

    倒是聰明,想得到用這種法子提醒他崔氏是大晉士族,不可太過凌駕皇權之上。

    其實當年他辭官歸隱,便是看出天武帝忌憚他清河崔氏權勢滔天,害怕他崔氏成爲第二個祁氏。

    他也不想崔氏步入祁氏後塵,便毅然決定辭官。

    如今朝中雖還有崔氏子弟,卻也在他暗中授意下,不再與各大世家爭權奪利。

    謝遠雖然初出茅廬,但已有衆多門客,假以時日讓他崛起,必爲寒門領袖——若想讓崔氏遠離朝廷後不受皇族控制,可與寒門聯手。

    故而拉攏謝遠是最好的選擇。

    這便是他給謝遠送請柬的目的。

    今日一見,這謝遠果然如他預料一般,是個鋒芒內斂的人。

    倒是可以扶持一二。

    “謝小郎君此禮,甚得老夫心意。”崔太公越看謝遠越滿意,撫着長髯朗聲大笑。

    衆人:“??”

    崔太公咋啦,方纔陳郡謝氏和琅琊王氏送那麼多禮都不見得他笑成這樣啊。

    謝遠離開後,並未被帶去賓客席坐,而是被家僕另外請到一處閣樓。

    宴席是晚上開始,白日裏賓客們大多樂於清談,亦或玩弄曲水流觴——

    自那位寫出蘭亭序的王氏子弟名震中原後,曲水流觴便在貴族之間流行開來。

    雖不解被帶來這裏的目的,謝遠卻樂得清閒。

    那些人玩曲水流觴賦詩,多是追求華麗的辭藻,聽着大氣,但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寓意內涵——總之謝遠是覺得十分無趣的。

    再者,今日來的多是士族年輕一輩的子弟,想要藉着壽宴與崔氏聯姻,所以他們會爭奇鬥異,甚至還會弄個清談小會。

    謝遠也聽不慣清談。

    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他纔不會信呢。

    他可是唯物主義者。

    “主公,那崔氏家僕怎的將您帶到這僻靜之地?”霍去病四下打量,小聲地問。

    “大抵是崔公想見我吧。”謝遠想了想。

    他認識的崔氏,只有今日見到的崔太公。

    “哦。”

    兩人等了一會兒,便見一位老人拄着梨木柺杖緩緩而來。

    是崔太公。

    “晚輩見過崔公。”二人作揖。

    “兩位小郎不必多禮,且坐。”崔太公指了指旁邊的小亭。

    “多謝崔公。”

    三人入座,侍女奉來香茶,還有一隻棋盤。

    “謝小郎君可通棋藝?”崔太公抿了一口茶,面色溫和地問。

    “晚輩略通。”

    “外面都是年輕人的場子,老夫也聽不得清談,不妨手談一二?”

    “好。”

    就這樣,謝遠和崔太公各執棋子,開始博弈。

    霍去病便在他們身後看着。

    須臾後,看不懂的小少年默默挪開視線。

    好無聊……

    一炷香後,看着謝遠緩緩落下的一子,崔太公眼底閃過一分讚許。

    這一盤棋看似步步退守,實則以退爲進,等他反應過來謝遠的龐大布局之後,自己已經深陷其中,再難逃出生天了。

    懂得隱忍,不錯。

    “老夫輸了。”他放下棋子,大方認輸。

    “是崔公讓了晚輩。”謝遠笑。

    “謝小郎君棋藝精湛,倒可與那王氏小郎一爭高下了。老夫輸於你手不覺得羞愧,你不必自謙。”崔太公擺擺手。

    謝遠飲茶。

    崔太公口中的王氏小郎,便是那寫出蘭亭序,引來無數士族子弟追捧的王羲之。

    他纔是真正的冠絕中原呢。

    “謝小郎君,家中可曾許過婚配?”崔太公撫了一把長髯,笑眯眯問。

    婚配?

    難道……

    霍去病頓時豎直耳朵。

    “家母早亡,未曾爲晚輩定親。”謝遠搖頭。

    沒有婚事啊。

    崔太公眼中精光一閃,拍了拍手。

    很快,有一少女被侍女帶來,朝着三人婉婉一拜。

    少女溫婉,眉眼彎彎地笑起來甚是好看。

    “老夫膝下,尚有一女泫之——她即將及笄,也未曾婚配。只是幼年生了病,說不得話,不知謝家小郎可有意我兒?”崔太公開門見山地問。

    啞巴?

    霍去病打量着崔泫之,滿眼的好奇。

    崔泫之看了一眼謝遠。

    謝遠溫聲道:“晚輩出身寒門,配不上崔氏女娘。”

    “老夫擇婿不看門第。”崔太公淡淡開口。

    謝遠:“??”

    啊,不按套路出牌的嗎?

    可是他不想成親啊。

    若是真的和崔氏女聯姻,以後書院乃至他門客未來的仕途,多是要和崔氏掛鉤了。

    他正想着如何拒絕,便聽崔太公又道——

    “若謝家小郎無心娶妻,不妨收泫之爲徒吧。崔氏家中藏書萬卷,可贈副本與龍崗書院。”

    “……如此,那晚輩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是他不想拒絕啊,是他給的太多了。

    萬卷藏書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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