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最終沒有另搭一個屋子。建房子,即便是土坯房,對於她們這樣的人力物力而言也是一個工程,而她們正處在數九寒冬之中,是活動最不方便的時候。

    李寸心紮了茅草簾子,將竹屋前前後後圍得嚴嚴實實,只窗子邊稍微稀疏些方便透氣。

    顏柏玉拗不過李寸心,說情說理她裝作兩耳失聰,最終還是顏柏玉睡在正屋土牀上,李寸心睡在竹屋裏。

    深冬沒有農活,李寸心要麼是和顏柏玉一起出去找白蠟蟲刮白蠟,要麼是在家裏剝棉籽,舂米生火做飯,顏柏玉帶着三頭灰狼出去打獵。

    也許是李寸心帶着顏柏玉熟悉了周邊的環境,也許是顏柏玉沒了後顧之憂,用不着每天劃出一大部分的時間解決用水生火做飯的問題,有了更多的時間捕獵,顏柏玉和三頭灰狼每次的戰績都不錯,起碼是能餵飽那三頭狼,不讓黑驢擔驚受怕自己會淪爲三狼的口糧。

    天道在往冷了走,雪隔三差五地下一場,還沒化乾淨,雪花又層層疊疊落下來。

    這天,兩人喫過早飯,外頭天灰濛濛的,李寸心說道:“估計又要下雪,你今天就待在家裏吧,別出去打獵了。下午我們得搭個牛棚,梅文欽鬧脾氣了,不願意和那頭牛住一個草棚,它們兩個待那個草棚也確實太擠了,把牛拴在樹上也不成。咦,我一早上沒見那三頭狼了。”

    顏柏玉收拾着碗筷,“可能又跑哪兒去瘋玩了吧。”

    顏柏玉進廚房洗碗刷鍋的時候,三頭狼前後跑了回來,像貼着地面的一團灰霧。

    老二老三在屋前空地裏打轉,老大跑進了正屋來。

    “你們又出去逮兔子了?”

    老大蹲坐到李寸心跟前。這些狼熟悉了李寸心的氣味,又有顏柏玉的訓導,不再對李寸心充滿戒備和敵意,有時候還會聽李寸心的話,李寸心也就不再忌憚它們。

    李寸心有時候想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狗,聽說狗是萬年前從狼馴化而來的,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狗,那這三隻狼或許就是這個世界以後的狗的先祖。

    “它們三個都回來了?”顏柏玉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嗯。”

    顏柏玉擦着手上的水漬從外頭走進來,看了眼灰狼,忽然問道:“它嘴裏叼的什麼?”

    “嗯?”李寸心手擡起狼臉的下顎,果然看到有東西從狼嘴邊冒了個頭。

    灰狼銜着東西,張開嘴放到了李寸心手裏。

    顏柏玉走過來瞧,發現那是一條編織繩手鍊。兩人神色都是一變,這東西可不是能自然產生的,這是手工編織物。

    李寸心問道:“這是你的嗎?”

    顏柏玉道:“不是。”

    李寸心會這樣問,這手鍊自然也不是她自己的。

    兩人目光對視一眼,是不約而同的驚喜,這附近還有人!

    李寸心喜形於色,握着編織繩的手一振臂,兩眼放着綠光,“好老大,你從哪撿回來的?快帶我們去。”

    灰狼轉過頭望着顏柏玉,顏柏玉沉吟道:“快下雪了,如果太遠,來回不太安全。”

    李寸心蓬蓬燃燒的火焰萎縮成小苗,“但如果去晚了,大雪掩蓋了痕跡和氣味,我們就找不到人了。”

    顏柏玉瞄了一眼她蠢蠢欲動的神色,溫聲道:“那我們先跟着老大走,如果路程實在太遠,天道又開始下大雪,我們就轉回來,好不好。雖然找人重要,但是也得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好!”

    兩人說定了就立即動了身,沒有多耽擱。

    天上像堆積的棉絮,表面氤氳着一層冷霧,風不怎麼颳了,空氣乾冷,呼吸間覺得嗓子刺痛。

    李寸心興奮着,並不覺得冷,遇上顏柏玉,她已經夠振奮驚喜,心底沒奢望還能再遇上人,還是這麼快就遇見活人。

    灰狼帶着她們一路往北走,路程的確有些遠,顏柏玉曾提過一次折返,她擔心再往前走,回程的時間不夠,天黑遇上落雪,路上會很危險。

    李寸心卻想再往前走一點,再走一點。

    李寸心是央求商量的語氣,眉目卻極爲堅定。

    顏柏玉望着她的眼睛,默默的,不再說話。

    顏柏玉心裏很動容。她想到李寸心找到自己的那天,或許就是有這樣“再往前走一點”“再找一會兒”的心,所以才找到了她,心裏突然就軟了:要是那編織繩手鍊的主人也像她那天一樣,遇到了難處呢。

    老天爺也給面子,臉雖然陰沉,雪卻一直也沒落下來。

    兩人往北走了足有半日,李寸心和顏柏玉都認得這個方向,再往前走一點,就要到顏柏玉說的那片森林的南邊緣了。李寸心探索這一片地域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裏,從她住的地方,騎驢小跑,得要上半天。

    李寸心也不死腦筋,“快到森林了,要是在那之前還找不到人,我們就回去吧。”

    李寸心話音剛落,前後的忽然傳來一聲狼嘯,跟在她們身邊的老二老三仰頭響和。

    李寸心和顏柏玉精神一振。老大在前頭帶路,領先了百來米。

    兩人趕過去時,看見灰狼在雪地上逡巡。

    “柏玉,是草屋!”李寸心叫道。

    在距離狼十來米遠的地方,貼着北面的雪坡下有一間草屋。

    見到那草屋,兩人速度反而慢了下來。

    因爲那草屋半塌,大半細草蓋在了雪中,一看就知道人已經離開了。

    雖然沒見到人,只是瞧見人遺留下來的痕跡,李寸心也很開心,“我們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李寸心想,或許那人外出捕獵了,草屋倒塌了還沒來得及修繕,也或許是那人捨棄了這座草屋,另外選擇了一個營地,去看看那座草屋,也許就能得到答案。

    李寸心沒有一點防備。

    她以爲扒開積雪,扶起做樑柱的細弱枝幹,揭開倒伏的棚草,看到的會是一個佈滿了生活痕跡的小屋。

    不是。

    茅草像是一卷裹屍的草蓆,遮蓋住的是兩個年輕女人的身體。

    那兩個女人緊緊抱在一起,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鋪了一層極細的樹枝,樹枝上是厚厚的乾草,那應該是兩人的牀鋪。

    兩人都穿着秋裝,在冬季太過單薄。兩人身上原本就蓋了一層草料,從草料縫隙裏隱約可以瞧見兩人還蓋着一層皮毛。那皮毛是某種小型動物的,遮得住胸腹,遮不住雙腿。

    兩人身旁地面上用木頭圍出一個範圍,那大概是要做火欄,木頭上黑色的木屑以及中段發黑卻還未斷裂的乾草都顯示着她們曾經想生火,卻沒能生起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