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全部彈好,在蒼白的太陽光底下曬了沒兩日,天氣便陰沉下來。

    衆人給竹屋紮好茅草,鋪上曬得鬆軟溫暖的被子,一牀墊在身下,一牀蓋在身上,雖然沒有牀單被套,但躺在上邊,暖和柔軟,比之前又硌人又容易跑熱氣的牀鋪要美上太多。

    男女兩邊都是偶數,兩兩合睡,十牀被子正好夠用。

    沒兩日下起了雪來,雪花不大,間隔也松,下了半天就停了。

    工坊修好後,趙蓬萊就想着趁熱打鐵,等柳錯金他們冶好了鐵,他們立刻開始新屋的建設。

    修工坊的時候,他心裏已經有了成算:如果到時候於木陽燒得磚夠,那就用墁磚方式鋪地基,如果不夠,就用三合土夯地基;雖然屋子以實用便捷爲主,也不能太不講究,到時候屋面形制以硬山爲先,構架看夏晴木材的加工進度,若是快就穿鬥擡梁兩者混合用;下鹼牆是不能馬虎的,到時候正可以用冶完礦的礦渣,混合於木陽那些燒廢了的破磚破瓦,細磨了摻上生石灰粗製水泥,只是這研磨費工夫,石灰石又多是在河道撿回來的,沒開出石礦來,估摸着生石灰也無法大量煉製,不知道夯完地基還能剩多少,如果實在沒剩的,上身就只能用粘土砌牆。

    他想得美美的。

    然而現實甩來一耳光:王燃幾人冶煉鍛造要的時間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於木陽的磚瓦在搭了工坊後也已經不夠用了,又開始每日燒煉攢家底。

    於木陽燒磚的窯就在冶煉工坊旁邊,因爲怕爐灰干擾到生活,兩處地方離他們住的土坯屋百米遠。

    於木陽的磚窯一邊碼放着燒製好的青磚青瓦,形成一堵擋風牆,另一邊是制好的泥坯,以及尚在處理的粘土。

    於木陽牽着水牛在泥坑裏來去,讓水牛將那些粘土踩爛,再撈上來攪拌,將裏頭的雜質撿出來。

    蔣貝貝原本是過來看王燃的,正好她給於木陽的鞋子做好了,就拿了鞋子先過來找於木陽,那是她剪了一塊獸皮下來,用於木陽的人字拖做鞋底縫出來的過冬的鞋子。

    “你這不是有處理好的粘土嗎,怎麼不用?”

    於木陽半開玩笑道:“你看面揉出來了也得醒一醒,這泥巴也是一樣的道理,它也得醒一醒。”

    蔣貝貝輕輕笑着,“喏,你的鞋子。”

    於木陽一看到蔣貝貝拿出鞋子,目光灼灼,直蹦起來,他只有這一雙人字拖,給了蔣貝貝去改鞋子後,也懶得找別的東西來湊合一下做鞋子,便光着腳,反正湊在爐火前也不會覺得冷,現在拿到鞋子,迫不及待的穿進去試,皮毛柔軟保溫,大小正合適,他一高興,就混不吝,“謝謝嫂子。”

    蔣貝貝的臉一下紅了,嗔道:“你再亂喊,小心我去告訴村長!”

    蔣貝貝轉身就走,遇上過來看冶煉進度的趙蓬萊,兩人一起去到工坊,工坊裏邊比外頭熱得多。

    許印站在臺階上拿着柳木棍不停翻攪軟化的生鐵,讓其與氧氣充分接觸,柳錯金撒入一些細磨後的礦粉,看着火候,會不時接手許印的活。

    天賦給予的最大一個優越性就在這裏。如於木陽燒製磚瓦,火候過了磚瓦易裂,火候不到品質不好,如柳錯金炒鐵,火候不到含碳量太高,火候過了就成了熟鐵。

    而天賦賦予的極強動手能力,讓他們能精準把控火候,在沒有科技設備能自如控制溫度時,前人們都是憑藉自己積攢了幾十年的經驗來感知火候,他們在天賦的加持下,節省去了幾十年的歷練,自己輕鬆很多,也能讓同伴們輕省很多。

    炒好的鐵稍微冷卻,王燃便用火剪夾出來捶打,大冬天裏,幾個人汗流浹背。

    趙蓬萊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兩三天的事,過了好些天了,王燃才鍛出一隻鏨刀。

    好

    嘛,今年冬天是沒指望了。

    趙蓬萊回到住處,看到土屋旁搭起的棚子,裏面擺放了不少收集的木材,趙蓬萊嘆了一聲,心想:算了,反正這些新砍的木材也要放一放,等把水分乾燥了,明年纔好使用。

    雪下了好幾場,地面有了積雪。衆人歡歡喜喜等着李寸心發號施令宰豬的時候,顏柏玉設在林子裏的陷阱捕獲了一頭膚色花白的豬,那豬體型比許印帶回來的要小上一圈,只怕剛剛成年或者還未成年。

    明明多了一頭家畜,衆人卻垂頭喪氣,一副要哭的模樣。王燃和蔣貝貝來得晚,不知道緣由,雲琇解釋過後,兩人才知道衆人想過年殺豬的美夢隨着這一隻小豬的到來破碎了,頓時哭笑不得,兩人是沒聽見過雲琇的唸經,不理解衆人有多饞這頭豬。

    那豬好喫好喝被顏柏玉伺候大半年,胖了一圈不止,身材肉眼可見的圓潤起來,衆人調侃顏柏玉像那種能讓孫子回一趟家胖一圈的奶奶。

    正當衆人以爲到嘴的肥肉就這麼飛走了,李寸心要把那頭養了大半年的豬留作種豬的時候,顏柏玉帶回來的那頭小豬也是母的。

    這下衆人樂了,輪番上陣,在李寸心旁邊哼哼要喫豬肉,鬧得李寸心沒辦法,笑罵着答應了。

    在殺豬之前,有那麼件小插曲。

    冬天乾燥無風,樹木落葉,枝幹光禿,天地蒼白,屋前的那一從狼煙飄得更高,更顯眼。

    有流落在異世界的人看到狼煙,尋找了過來。

    那是三個男人,一個穿着冬裝,另兩個也披着獸皮,雖然狼狽,倒卻沒到於木陽當初那副逃荒模樣的地步。

    村子添了人丁是值得高興的事,但兩邊鬧得不太愉快,當時只有雲琇、夏晴和蔣貝貝在屋裏,接待了這三人,那三個男人見到只有三個女人在,隱有一種反客爲主的勢態,直到許印等人回來,這三人才收斂起來。

    後續這三人也不願和衆人同住,成爲他們村子的村民。一來他們不屑於認李寸心爲村長,三人之中已有一人做了這小支隊伍的隊長,做主理事,成了領頭人,自然心氣傲,二來三人來這異世界也有一年多了,協作求生至今,形成這個小團體,三人互相熟悉,很難融入進李寸心這一行人大團體的陌生氣氛中來。

    這三人要跟李寸心說的村子賭氣似的,也不離開另尋地方,而是在衆人屋宇旁邊的空地上紮起了茅屋,說那邊是李寸心的村子,這邊是他們的村子,這地上沒名字,誰佔了是誰的,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衆人雖未阻止,卻留心提防着。

    這三人建了兩間茅草屋,他們找過來的時候是準備了一些糧食的,那些糧食裝在揹簍裏,衆人沒太看清是什麼,只是以此推斷出三人應該有一個人的天賦是工藝2:竹匠。

    三人雖然儲備了糧食,依舊會每天出去捕獵,只是冬天的食物不好找,每天收穫很少。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李寸心一行人準備殺豬。

    那豬被捆在長凳上捆得結結實實,叫聲吸引了茅草屋裏三人的注意。

    許印持刀放血,雲琇在一旁接了豬血,兌了清水攪拌,讓豬血凝固後不至於太硬,口感不好。

    之後便是燙水拔毛,開膛破肚,先取內臟,再從中間切開,將身架刨成兩半。

    許印沒有專門解肉的刀,但解肉的時候還是該下什麼部位,下的就是什麼部位,眨眼功夫,兩條後腿,兩條前腿,兩扇排骨,裏脊,五花,豬板油,豬頭,豬尾巴都整齊的放在了桌上。

    衆人在雲琇的指揮下忙得焦頭爛額,一面洗內臟,一面整理腸衣,剁碎了肉,灌灌腸,一面清洗兩條後大腿,敷上白鹽。

    裏裏外外,熱熱鬧鬧,就像過年一樣,相比之下,一旁的茅廬便要冷清得許多。

    一人向土坯屋前

    院這邊探看,發現李寸心和顏柏玉提着兩隻肥厚的豬大腿晾掛到晾衣杆上,他愣愣望着,不可抑止地嚥了口口水。

    衆人一直忙到天黑,將能讓肉長期保存的方法都用上了,餘下的一些是無法長期放置的,是要現在就用來祭衆人五臟廟的。

    晚上,雲琇做了火鍋,火鍋加了香料生薑和鹽,用清水燉煮,雲琇爲了壓味道,香料和生薑鹽都給得重了些,她還擔心衆人喫不慣,誰知道衆人把那鍋裏喫得連個渣都沒剩。

    雲琇還燉了排骨湯,湯熬得發白,肉香裏混着一股姜的辛辣,直往外飄。

    茅草屋那邊三人嗅着肉湯味,啃着手裏熱乎乎的土豆,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將土豆放在嘴裏狠狠咀嚼,吞下肚子,胃裏還是咕咕叫,那用枯魚熬得軟爛的魚湯也飄着一股肉味,似乎被那排骨湯的味道籠罩,蒙上一層美味的錯覺的輕紗,下了口後,心底的落差讓這魚湯變得很腥。

    三人一面喫,一面咽口水。那身材最壯實的人低聲罵道:“你大爺的,故意弄這麼大味兒給誰聞呢,感情誰沒喫過肉。”

    另外兩人沉默着,沒應聲。

    這邊衆人喝着熱湯,將排骨上的肉圈圈的嗦乾淨,一碗湯見了底,渾身都冒出熱汗來,仰着頭舒一口氣,脣齒間似乎還留有肉的餘香。

    於木陽摸着肚子,拍了拍,打個嗝,覥着臉追問雲琇,“姐,我們明天喫什麼?”於木陽比雲琇大,但是他臉皮厚,是以能毫無負擔叫雲琇姐。

    “酸菜燉五花,香煎排骨。”

    那邊三人大概還不能體會這邊今天還沒喫完就望明天的欲/望,也不能體會冬夜裏躺在棉絮棉被裏的溫暖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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