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確實應該先擔心下自己。

    先不說她爲什麼大半夜在街上閒逛這件事,後媽帶着繼子打架一塊進了局子,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何況人家是親父子,打斷了骨頭連着筋,她只是個外人。

    做完筆錄,辦案的民警好聲好氣將他們請到隔壁休息室。

    案子倒也簡單,不過是起流氓打架鬥毆的小事件,只是對方看到她在丈夫那欄簽下阮文禮的大名後,一切就都變得不同了。

    姜央靠牆坐在一張長椅上,臉色不怎麼明朗,阮子銘還算淡定。

    聽見開門聲,兩人同時擡起頭。

    進來的是肖春林,姜央鬆了口氣。

    “太太,我接到電話就趕來了,您受驚了。”

    姜央扯扯嘴角,“我沒事。”

    肖春林看着她頭上那條不合時宜的頭巾,跟露出來的一隻帶笑的眼睛,雖然心有疑惑,卻也沒多問。

    轉頭看了一眼阮子銘,在他身上掃視一圈,見他沒事,肖春林道:“我們走吧,這裏的事他們會處理的。”

    姜央跟着肖春林從休息室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往外走。

    警局到了晚上四下安靜得異常。

    姜央走了一會,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清冽低緩,又不失力度。

    “王處,給您添麻煩了。”

    “阮廠長,您千萬別客氣,是我們疏忽大意,才讓令夫人跟公子受了驚,回頭等案子處理結果下來,我再叫人遞結果給您,保管給您一個交代。”

    “辛苦了。”

    阮文禮從不遠處的一扇門內走出來,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衫跟長褲,還是他中午穿在身上的那件。

    剛纔親自接待過姜央他們的中年男人跟在他身後出來,緊走兩步,上前對阮文禮耳語幾句。

    阮文禮眉眼清明,笑着說:“好說,應該的。”

    兩人又悄悄說了幾句,中年男人似乎很高興,看到姜央他們出來,忙熱情地招呼身邊的人將他們帶過來。

    姜央磨蹭着走到近前,一直躲在阮子銘身後,沒敢去看阮文禮的臉色。

    王處又寒暄了兩句便先帶着人離開了。

    姜央聽見那邊腳步聲走遠的聲音,隨後,她感覺到阮文禮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

    他離她不過幾步遠的距離,但目光卻很遙遠,幽深的視線只在她頭頂輕輕一瞥,便轉過身,兀自一語不發地朝外走去。

    姜央似乎已經看到他鐵青的臉色,而且,她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姜央心裏一緊,連忙去看走在前面的阮子銘,他也是一副自求多福的神情。

    出了大門,一陣冷風吹來,姜央才發現這個季節的夜晚還是很冷的。

    她剛纔出門時穿的那件薄外套根本抵不住夜裏的寒涼,可阮文禮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

    他不冷嗎?姜央看着不遠處那道頎長的背影。

    院子的裏停了兩部車子,汪長青跟小陳各自站在旁邊。

    阮子銘一出門就自覺朝身後那輛車子走去。

    姜央見狀,來不及去管阮文禮的冷熱,急忙緊走兩步追上他。

    “你等等我。”她壓低聲音,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被阮子銘冷冷甩開。

    他甚至都沒回頭看她一眼,只遞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背影。

    “喂,阮子銘,你真的要這樣嗎?”

    姜央咬牙切齒。

    隨着啪地一聲,車門關上,阮子銘消失在大衆的視野裏。

    “太太,呵呵……”

    肖春林沖她乾笑兩聲,也很自覺地坐進了汪長青的車子。

    姜央不好去騷擾肖春林,在原地遲疑了片刻,硬着頭皮走向前車。

    阮文禮已經先行上了車,小陳過來替她拉車門,“太太。”

    姜央扯了扯嘴角,她看到小陳眼神中露出一絲略微驚恐的神色,連忙就不笑了。

    姜央雖然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樣子,不過一個女人大半夜包着頭巾,只露出半張臉一隻眼睛,怎麼想都有點詭異!

    姜央深呼了口氣,彎腰上車。

    車裏彌散着他身上的木香,還有那絲摻雜了他體香的酒氣。

    姜央繫好安全帶,轉頭用那張完好的臉衝他笑笑,“晚上突然就降溫了,呵呵。”

    見他沒笑,她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黃阿姨有沒有上樓關窗戶。”

    阮文禮還是沒說話,陰沉着臉坐在那邊,把玩着手裏的東西。

    可能是因爲喝了酒的原故,阮文禮側身而坐,長腿疊放在一處,沒像之前那樣板正,反而多了幾分隨意與不羈的氣度。

    但這樣的阮文禮似乎更加嚇人,因爲她猜不到他的怒氣值。

    姜央看到他手心裏似乎閃過一道銀光,定睛看了看,原來是隻打火機。

    阮文禮五指翻飛,將打火機玩得賊溜。

    姜央突然想,要是換成一把鋥亮的刀,興許他也不在話下吧。

    大概是意識到她的走神,阮文禮終於放過了那隻打火機。

    嚓地一聲,車裏點燃一小簇火苗。

    阮文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兜裏摸出煙點上,或許,他手裏一直都拿着煙,只是她沒注意到罷了。

    阮文禮將車窗降下半格,吸了一口煙,方纔轉過頭看她。

    姜央被他這一眼盯得心裏亂撞,低下頭老實交代:“我就是晚上無聊,想着出來走走,結果就遇到了那羣人,其實他們也沒怎麼樣,就是一羣小流氓想佔點便宜,不過還好遇上子銘剛好放學路過,把那些人都趕跑了,不過你放心,子銘一點傷都沒有,我都看過了。”

    姜央聽見他在她頭頂吐了一口煙,隨即丟過來幾個字。

    “把頭巾拿下來。”

    姜央愣了一下,擡頭去看他的臉色。

    阮文禮目光冰冷,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姜央摸了摸頭巾,猶豫着道:“現在挺冷的,我前幾天感冒還沒好。”

    阮文禮沒接腔,輕輕往這邊探了探身,一把抽掉她頭上的頭巾。

    姜央嚇得輕呼一聲,連忙捂臉。

    阮文禮只是坐在那裏沒有動,冷沉的目光透過指縫與她眼睛對視。

    姜央看到他眸中的冷冽,瞬間覺得心頭一緊,僵硬地將手挪開。

    “就是看着嚇人,其實一點也不疼,我就是怕嚇着你。”

    阮文禮沒說話,目光來回在她腫起來的半張臉上梭視一會,最後冷冷將頭巾丟到她身上。

    姜央撿起來重新戴上,卻是手忙腳亂,系得亂七八糟,她也沒去管,好在阮文禮沒再說什麼。

    姜央以爲已經順利過關了,正要鬆口氣,突然聽見他問:“捱了幾下。”

    “就一拳,呵。”姜央悄悄豎起一根指頭。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輕鬆,跟她慘不忍睹的臉實在不符,阮文禮突然笑了一聲。

    短促的笑讓姜央頭皮發緊,自覺縮進車子一角,再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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