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張大人是看不上我朝陛下。”
嚴世蕃對着張居正就是一陣軟硬兼施的輸出：“恕嚴某直言，張大人如今已是行走在懸崖邊上的人，隨時都有落馬伏罪的風險。”
“張大人如不肯臣服於我皇，只怕厄運不遠矣！”
好言相勸後，又給他施加心理壓力，這種手段張居正見多了，他自己用的更多，豈會被嚴世蕃三言兩語就嚇到。
“老夫即使要另尋靠山，也不一定非得投靠正德朝。”
張居正故作澹定道，臉上一點都不見慌亂。
他這一輩子大風大浪見多了，嚴世蕃以言語恐嚇他，卻是太小看了他張居正。
“的確，張大人的選擇有很多。”
“大明十六朝同處一世，有雄才大略如洪武，永樂，亦有性情仁厚如孝康，洪熙，宣德，弘治......”
“以張大人的能力手腕，只要肯放低身段，沒有哪位皇帝，願意放過張大人這樣的人才。”
嚴世蕃話鋒一變，語氣逐漸變得凌厲起來：“然而，張大人能夠撐到其他各朝向你拋出橄欖枝的時候嗎？”
“十六朝同現一個時代，各朝都在忙着穩定政局，平衡內部。”
“而據嚴某所知，萬曆朝已經有很多人蠢蠢欲動，準備聯合上奏，逼迫貴朝萬曆皇帝將張大人賜死。”
“天下間聰明人不少，他們能夠看得清楚，隨着時局變化，萬曆皇帝或許不會殺你。”
“所以他們一定會在萬曆皇帝未真正下定決心之前，將你給除去。”
稍微停頓兩秒，他的聲音已然變得無比高亢激昂，對着張居正高聲喝問道：“敢問張大人，在這種步步危機的局勢下，你又幾分把握能夠活下來。”
“萬曆朝文武百官要你死，其他各朝自顧不暇。”
“如今能夠救你性命的，唯有我朝正德皇帝陛下。”
“我皇願意接納張大人，那是看重張大人的能力，愛惜張大人是個人才，不然張大人死了就死了，誰又會在乎你。”
“請張大人多多考慮一下，莫要不識時務！”
“世間人才輩出，我朝亦不缺少能人異士，張大人能爲我皇效力，自是錦上添花，若不能，對我朝也沒什麼損失。”
嚴世蕃的話夾槍帶棒，軟硬兼施，很不客氣，卻讓張居正有種如遭雷擊，醍醐灌頂的感覺。
是啊，都要死到臨頭了，他還哪來的那麼多選擇。
人家正德皇帝看得起他，不代表他就有資格挑三揀四，他對正德朝來說，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重要。
有他，正德朝會如常運轉，沒有他，正德朝也不會有一絲異樣，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嚴公子先回去休息，容讓老夫考慮考慮幾天，再給嚴公子答覆！”
張居正無力的嘆息道，時局如此，他已然沒得選。
他自己倒是不怕死，活了幾十年，什麼滋味沒嘗過，對人世紅塵早就不卷唸了，唯一憂心的就是自己的家卷。
只要一想到自己爲大明鞠躬盡瘁幾十年，死後卻是不得安生，近乎家破人亡，張居正這心裏，就實在堵得慌。
“嚴某便靜待張大人的好消息。”
張居正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已經明白了張居正的心意。
事情成了！
至於爲什麼沒有當面答應下來，不過是所謂的文人風骨在作祟罷了！
古人擇主，尚且要搞個三顧茅廬的戲碼，何況張居正還是萬曆朝的內閣首輔，位高權重，輕而易舉就被挖走了，傳出去張居正的名聲也不好聽。
......
嘉靖朝
“唉......”
剛剛把正德朝來使文開來送走，戚繼光便一個人躲在書房裏陷入沉思，不時發出一聲聲嘆息。
被正德朝的皇帝招攬拉攏，固然是一件可喜之事，起碼還是有人認可賞識他的能力的，可偏偏那人不是他所效忠的皇帝，這就很難辦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確定正德朝使臣來見他的事情，當今皇帝知不知道，若是讓皇帝知道了，事情就麻煩了，解釋都解釋不清。
論起疑心病之重，嘉靖朱厚熜在老朱家衆位皇帝中，都算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咯吱
房門打開，戚繼光的夫人王氏走了進來。
戚繼光向來畏懼自家這母老虎，連忙收攝心神，問道：“夫人，你怎麼來了？”
“你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大半天了，我能不來看看嘛！”
王氏白了戚繼光一眼，說道。
“都過去大半天了？”
戚繼光微微有些錯愕，一直沉浸於思考之中，都沒注意到時間已經悄然飛逝。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我看你把那正德朝的使臣送走以後，就一直心神不寧的。”
王氏問道。
戚繼光懼內，但對其又頗爲敬重，並沒有將實情隱瞞，反而原原本本的把正德朝使臣欲拉攏他的事情告訴了王氏。
王氏雖脾氣火爆，極具母老虎風範，但頭腦聰穎，對世事往往看得比戚繼光更明白，有她幫忙參考補充，應不至於出大差錯。
“你是怎麼想的？”
聽戚繼光講完前因後果，王氏便問起了戚繼光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被王氏這麼一問，戚繼光登時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
嘉靖，隆慶，萬曆，於他而言都不算明主，他一生平過倭患，鎮守過北方，戰功煊赫，威震天下。
他所創立的戚家軍更是大明出了名的救火軍，直到薩爾滸之戰才讓楊鎬那廢渣搞得全軍覆沒，毫不客氣的說，他對大明的貢獻就是封他個公爵也不爲過。
然而不爭的事實是，不管他與他的戚家軍戰功有多麼輝煌，他都是被朝堂諸公打壓的對象，今天這個彈劾，明天那個彈劾，從來就沒斷過。
軍餉糧草更是能拖就拖，不能拖就剋剋扣扣，對這樣的朝廷，他要說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爲朱厚熜一家三代賣命多年，要他轉而投效他人，一時間，他還真不好做出決斷。
畢竟這年頭，幹什麼都要講究忠孝節義，背離舊主，轉頭給他人賣命，縱然有一萬個理由，也難免被人戳着嵴梁骨罵。
“你最初的願望是什麼？”
王氏再問道，戚繼光立即脫口而出：“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