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優優沒有拒絕,一來她剛醒,身子確實虛的厲害,二來她也需要點時間來觀察老太太的丈夫。
這人叫許鴻飛,是個外地人,墨雨幾乎把他的祖宗三代都查了個清清楚楚,但即便這樣,對方也沒有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只一口咬定,“我就是來給老婆報仇的。”
墨雨擼了擼袖子,揚手就是一拳,男人枯瘦的身體瞬間倒在地上,隨後嘴裏掉出來兩顆牙。
“識相點就快交代,到底是誰派你來的,不然,你這滿嘴的牙,我一顆顆給你打爛。”
男人撐着身子緩緩坐起,雖然形容枯槁,但眼睛裏卻滿是堅定。
“沒人指使我,我就是想替我老婆報仇,這個庸醫亂開藥害死了我老婆,我殺了她一命抵一命有什麼錯!”
“還嘴硬!沒有人指使,你能拿到造假的藥單?說,到底是誰,許鴻飛,只要你說出來,我們就不會爲難你,也不會把你送警察局。”
“呵呵!”許鴻飛慘笑了一聲,隨後回頭朝着窗戶看了看,沈優優頓時一個機靈,立馬忍着疼大叫了起來。
“摁住他,他想跳樓!”
“放開我!放開我!”
好在沈優優喊得及時,墨雨憑藉着敏捷的身手,終是在許鴻飛踏上窗檐的那一剎那把他給拉了下來。
但,人是救下來了,可是審問要怎麼繼續?
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能問出什麼?
墨雨又氣又急,忍不住朝着許鴻飛的屁股踢了兩下,但對方一聲不吭,依舊是保持着那種空洞的神態,看着窗外。
沈優優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了,於是趕緊忍着痛從牀上爬了起來。
“讓我來吧。”
“你有傷。”
周生厲聲拒絕,但沈優優卻依舊堅持。
她先是扶着牀杆下了牀,然後一把抓住周生的手,借力往前探了一步。
可就這一步,就已經讓她的傷口疼得直冒冷汗。
“你不要命了?”
周生的聲音沉了下來,像是有些不悅,可沈優優卻昂着頭,一臉的無畏。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就第一步疼,後面就好了,而且,墨雨這樣是問不出什麼的,要我去,我有辦法。”
說完,沈優優緊緊地拽着周生的手,然後咬着牙,往前邁出了第二步。
少女的眼睛裏有着澄亮澄亮的光芒,即便她此刻滿頭大汗、表情痛苦,可這種光芒卻一丁點沒有消散,像是一種信仰,一種信念。
周生不禁朝着這束光芒看去,然後橫腰把她抱了起來。
“別動,我抱你過去。”
寬廣的胸膛彷彿銅牆鐵壁,沈優優靠在上面,驀然的生出不少安全感,她抿了抿嘴,伸手摟住周生的脖頸,然後目光便開始緊緊地盯着他的腳步。
一步……
兩步……
三步……
一共走了二十二步。
身子被放下,沈優優便看向了許鴻飛。
“你其實根本就不恨我。”
許鴻飛沒說話,頭還是轉向窗外,像是聽不到,也像是根本不願意聽。
“我當醫生這幾年,見過不少醫鬧,他們眼睛裏的怨恨、憤怒都和你不一樣,你拿着刀衝來的時候,其實是無奈之舉吧,因爲你沒想到我會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時候,你覺得任務完成不了了,所以就只能拿命一搏,因爲你知道只有把我弄垮,你才能得到你背後那個人所說的報酬,對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許鴻飛轉過頭,面上雖還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但是沈優優知道,他內心的防線已經開了一角了。
她盯着許鴻飛的眼睛,盯了好久,直到對方扭過頭的那一瞬間,沈優優笑了。
“是爲了你倆個兒子吧。”
許鴻飛一直攤開的手霎時縮了起來。
“你老婆也很愛你的孩子,我記得當時給她開增強ct的時候,她第一句就是問我貴不貴,說貴的話就不去了,八百多夠兩個孩子喫一個禮拜了。
當時我還挺詫異的,後來她才和我說,你們兩個兒子都生了病。”
許鴻飛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起來。
“普通家庭,養個正常的孩子都會覺得累,你們兩個外地人來這裏打拼,還要帶着兩個生病的孩子,這些年想來應該吃了不少苦吧。”
悲苦的人,最怕的就是共情。
所以即便是男人,許鴻飛在聽到這些話後,腦子裏還是跳出了這些年的種種。
“怎麼不苦?十年多了,我和我老婆沒喫過一口肉,買了饅頭都要泡了水喝,就想省點錢給他們看病。
可我又不爭氣,工地上扭了腰,一歇就是半年,這半年裏,都是我老婆靠擺地攤來養活全家,眼看我就快開工了,結果她又生病了,我……”
許鴻飛的眼淚撲拉撲拉地掉,他捶打着地,狠狠地咒罵着老天,控訴着命運的不公。
“所以,你老婆就做了個交易,選擇用她本不剩多久的生命來嫁禍我,對嗎?”
沈優優吸了口氣,帶着同情和心疼。
“能讓你和她都捨棄生命的報酬,我猜那個指使你的人應該答應你,事成之後會幫助你的孩子吧。”
許鴻飛的身子僵在那裏,他收回了落在地面的視線,慢慢擡頭看向眼前和他說話的女孩。
不知道是因爲前面的那番吐露,還是因爲沈優優眼睛裏的真誠,他忽得一下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停止了反抗。
“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老婆和我講過她回來的車費都是你給她的,所以我原本也就是想着鬧一下,讓你停個職,可誰知道你有那麼多的證據。
我真的沒辦法了,我孩子現在就在手術檯上,我如果……”
“等下,你說你的孩子在手術檯上?”
沈優優見狀略微思考了下,然後纔開口,“我能問下你兩個孩子分別得了什麼病嘛?”
許鴻飛頓了頓,但還是告訴了沈優優。
“醫院說叫什麼孤獨症。”
“兩個都是?”
“對。”
“那你肯定是被騙了!”